第一百一十三章 得手了

朱全忠点点头,又微微蹙眉,问道:“仙师所说迁都,朕也有考虑,只是一时拿不定主意迁往何处。至于改名,是何意?”

寒月上人道:“做生不如做熟,迁都自然要迁往你的根基之地。改名的意思,就是你皇帝陛下的名讳要改上一改。”

朱全忠有些迷惑地看着寒月上人。

寒月上人道:“姓名,乃人一生气运所系。改名如同改命。这个你是知道的。你做节度使,做梁王,现在的名讳是够用了。可要做皇帝么,弱了些。”

朱全忠微微一笑。昔年他由黄巢军中转投唐廷,被皇帝赐名,由“朱温”改为“朱全忠”,从后一路青云之上,最终代唐建梁。只是逼小皇帝禅位之后,这个“忠”字留着总觉得不是滋味。但立国之初百业待举,一时还没想到要换个名字。

寒月上人继续道:“皇帝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帮你想个好名字,保管罩得住。”

朱全忠道:“还请仙师费心。”

寒月上人走到大殿门外,双臂一振,大红的外氅无风自动,在身后猎猎作响。那外氅不知是什么织物织就,在夕照下熠熠生辉,晃得殿中诸人眼花缭乱。

寒月上人轻笑道:“我赠皇帝一个‘晃’字。晃者,明也,从日,光华普照天下,万民景仰,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朱全忠沉吟着踱了几步,看看殿外夕阳,又看看寒月上人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手一挥,道:“就依仙师。”

第二日一早,数道圣旨自大政殿发出,第一道,昭告天下登基大典定于下月十五在洛阳宫举行,各地四品以上官吏,包括各镇藩帅,都要入京观礼。第二道,洛阳被定为陪都,皇帝陛下暂住于此;改汴梁为汴京,征发民夫修筑汴京宫室,明年迁都汴京。第三道,皇帝陛下顺天应人,改名讳为朱晃,以后百姓用到“晃”字,要加以避讳。

中间还有一短小插曲,朱友贞性子温良,言语直率,寒月上人看得甚是顺眼,便夸赞了几句。朱全忠见缝插针,要自己这位三儿子“以后跟在仙师身边多多请益”。寒月上人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说自己习惯了独来独往,耐不得身边跟个累赘。但也没让朱全忠太多难堪,吩咐玄幽子“得便的时候给三殿下讲讲强筋健骨的法门”,朱友贞自然喜不自胜。

三道圣旨发出,坊市之间自是看不到原文,只能听那些衙门里的官老爷们口口相传,由胥吏而市井,最终人尽皆知。但坐拥神通广大谍子房的李存勖与别人不同,圣旨发出后不久,三份抄本就放到了他的眼前。李存勖咂摸着其中意味,正要找肖俞调侃几句,忽然想起肖俞躲到漕帮当起了缩头乌龟,这两天没有大事是不会出现了。不由得自言自语地笑骂几句,随手将三份抄本撕得粉碎,燃起火折子,仔仔细细烧作灰烬。

对朱全忠的这几步走法,李存勖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些预判。三道圣旨中,第一道大半是废话。且不说眼下的大梁政令出不出得了中原,就算能送到江南、河东、陇西各镇,那些草头王愿意奉朱皇帝为主,在下月十五之前也来不及赶到洛阳观礼。所谓登基大典,说白了就像民间百姓之嫁娶,有没有这道典礼,其实不耽误人家新人洞房。只是你家得了好事,若不请左邻右舍喝顿酒,难免招人议论,显得名不正言不顺。虽说朱皇帝本就逃不脱名不正言不顺的嫌疑,但面子总是要做足的。第二道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天下人并不觉得奇怪;若是皇帝陛下踏踏实实地在洛阳待下去,那才叫胆色过人。至于第三道,朝野市井议论纷纷,这些议论分为泾渭分明的三派:一派自然是拍手叫好,说“一个晃字占尽古今风流”;另一派悄悄议论是皇帝陛下继续沿用“全忠”之名心中有愧,故而改个名字,也算掩耳盗铃了;第三派则说古有三姓家奴,仅有“三名皇帝”,就看这做派,朱家天下长久不了。自然,这最后一派大逆不道的说法,没人敢拿到台面上来。

而在李存勖看来,“改名”这一着,也许暗含着不可告人的深意。他虽然不知道通天浮屠下发生的种种波折,更不知道隐世百年的阴阳宗门龙涎山为此送掉了两条人命,但以他在父王李克用、监军张承业口中听来的朱全忠种种行状来看,这位梁王断不会为了仅仅为了好听好看就改名。或许应该在洛阳多停留些时日,这样就能打探到朱全忠暗中憋着什么宝了。

只是自己和肖俞在首阳镇上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庞均扩带人去善后,却连镇子都没敢进去,远远地便觉察到了大梁缉捕司和外廷监在首阳镇里三层外三层布下了密密麻麻的明岗暗哨,看样子是非要在宋金祥身上找出点蛛丝马迹才甘心。那些狗腿子一个个鼻子都挺灵,肖俞稍微干净一些,可自己那日出城未做太多掩护,早晚会被查到的。

听说外廷监的监正朱友文下了狱,可偏偏就一点都没影响手下人干活儿。这一点倒是值得李存勖钦佩。船夫谢大成的尸身也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估计是好不了。李存勖想,扔到首阳山上喂狼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

而且自己昨夜就已经吩咐侯永健去秘药监盗取药材,那厮至今未回来复命,不知是不是被人发觉。李存勖倒不担心侯永健失手被擒牵连出自己,以他对侯永健的了解,只要侯永健想跑,入微境界以下的高手还真没有几人留得下他。当然,肖俞那样的怪胎除外。即便不幸被擒,他也会第一时间自决——都不用牵连出李存勖,只要是不小心泄漏了河东的丁点儿机密,侯永健的下半辈子就不用想安生了。河东谍子房会不计代价地去收拾他。至今未归的原因,多半是多年老贼养成的谨慎习性,在洛阳城里兜圈子呢。

说起来也真是不禁念叨,李存勖这里正想到侯永健,就听到窗外一声鹧鸪叫。李存勖面露微笑,双掌交击,后面的窗棂无声地被挑开,侯永健干瘦的身躯一闪而入,对李存勖行了一礼,露齿而笑:“公子,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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