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后,鹿清远果然悠悠醒转。
杜平原又惊又喜,跑前跑后为师父端水端药,先前的颓废之色也大大消散。
喝下些温水,鹿清远的精神好了些,只是说话还是很费力,声音低沉嘶哑,听上去还是很让人揪心。杜平原伏在师父床前痛苦流涕,鹿清远虽然昏迷多日,但并未糊涂,亲生儿子被围攻惨死的场面,仍旧清晰。见杜平原痛哭不止,也牵动了愁肠,不禁老泪纵横。
杜平原忽地想起师父身体衰弱,经不得大悲大喜,忙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说道:“徒儿不该在师父跟前失态,引得师父伤怀。师父千万要保重身体,将来咱们好报仇雪恨。”
听到“报仇雪恨”四字,鹿清远闭上眼睛想了想,问道:“我今日能够醒来,是不是有人为我度气疗伤?”他知道自己徒弟时万万没有那份能耐的,故而有此一问。
杜平原道:“是,是徐客卿。”
鹿清远略显意外,沉吟了一下,道:“你去请他过来。”
杜平原只道师父是要当面向人家道谢,这是应当应分的,便依言将肖俞又请了回来。
两人到了房里,鹿清远道:“平原,为师与徐客卿有些紧要的事要谈,你去外面守着。”
虽然话里说得是让杜平原“去外面守着”,但大家都不是傻子,这儿里里外外都是北漕自己人,难道能有外人溜进来偷听?不过是让杜平原回避罢了。若是以前,杜平原定然不服,只是现在武功尽废之后,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心气儿,加之肖俞刚刚将师父救醒,正儿八经是大恩人,杜平原怎好多说什么?只得依言退出门外。
鹿清远欲言又止,肖俞笑道:“鹿掌门不用这么谨慎,你徒儿听话得很,直接就到院门外去守着了。眼下五十步之内,只有咱们俩人。”
鹿清远艰难地点点头,道:“事关重大,由不得老夫不谨慎。”
肖俞奇道:“不知鹿掌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晚辈?”
鹿清远道:“方才是徐客卿为我度气疗伤?”
肖俞道:“小事一桩···”
鹿清远急切打断:“那日徐客卿到云龙山,是不是进过祖堂?”
肖俞一怔,马上想起那日在云龙剑派内,自己乘着鹿家父子在山门外收拾蒙山群盗,偷偷溜到一座古旧的小楼里找寻云龙剑典的事,不由得脸上一红。
鹿清远又道:“徐兄弟,老夫不是兴师问罪。如今云龙剑派凋零至此,半是人为,半是天意。老夫这回身受重创,凤举又···想要重回山门,怕是难了。我只是不想做云龙剑派的不肖子孙,若能将师门衣钵传下去,就心满意足了。你且如实告诉我,那日你进了祖堂,可发生什么异象?”
肖俞想起那只钻进自己体内的玉佩,有些犹豫要不要真的如实相告。那龙形玉佩如此神异,必定是云龙剑派的传承之宝。就这么不明不白让自己给吞了,是真真切切的“吞了”,也不知能不能再取出来。虽然着老头儿口口声声说“不是兴师问罪”,但自己要是如实相告,谁知道他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吐血而亡?
鹿清远见肖俞不言语,便道:“徐兄弟不必有所顾虑。方才我醒来之时,已经知道为我疗伤的人,身上有云龙佩的气息。你留在我气海中做引子的那股生气,与我修炼的内功隐隐相和,所以我才能这么快醒来。”
肖俞心下恍然,怪不得这老头儿这么笃定自己进了他们的祖堂。当下也不再隐瞒,道:“原来那玉佩叫做云龙佩,想必是贵派的祖师传下来的宝物了?”
鹿清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道:“若是不出意外,眼下那云龙佩,已经认你为主了吧?”
肖俞赧然一笑:“认不认主的,晚辈还真不知道。那日晚辈误打误撞,从一个鲁班锁里发现了那个龙形玉佩,然后它就莫名其妙地没入我手掌之中,至今我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肖俞自知说“误打误撞”就是大睁双眼胡说八道。人家的宝物藏得那么隐秘,二十四柱的鲁班锁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开的,若说“误打误撞”,那得误成什么样,才能有这种误会?至于最后一句“至今不知是何缘故”,则更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只是眼下鹿清远自然无法与他计较,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三百年来,云龙剑派十几代弟子,没有一人引得动云龙佩应和。徐兄弟与云龙佩有缘,这是上天注定。只希望徐兄弟善加用之,老夫余愿足矣。”
肖俞见鹿清远心灰意冷,更添三分惭愧,道:“晚辈委实是无心之举。”
鹿清远胳膊无力抬起,只能将手来回摆了两下:“罢了,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左右。只是,我还有个疑问···”
肖俞道:“鹿掌门尽管问,晚辈知无不言。”
鹿清远道:“徐兄弟既然能寻得到云龙佩,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云龙剑派祖上是阴阳术师。”
肖俞呆了一呆,道:“其实,先前只是猜测。”
鹿清远继续道:“在洛阳初见之时,徐兄弟直接点破是万剑谷暗中支持蒙山群盗攻击我云龙剑派,那时你说并不清楚万剑谷的动机。现在看来,徐兄弟还是对老夫有所保留了。”
肖俞不禁有些佩服这老头儿,重伤之余,居然仅凭自己内力中的一丝可疑气息,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得清清楚楚,果然姜是老的辣。“确实,虽然云龙剑派也算是家大业大,但在万剑谷面前,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图谋得。唯一得解释,就是云龙剑派暗地里藏着让杨师载都垂涎的好东西。杨师载一不缺钱,二不缺武功秘籍,最大的可能,那么能吸引他的,就只剩下天道了。那时我告诉您万剑谷参与其中之后,相信您也很容易地就猜到了杨师载的目的。”
鹿清远艰难地笑了一下:“不错,我也对徐兄弟有所保留了。两下里算是打平了。”
肖俞微微一笑。
鹿清远又道:“说起来,我不该再称呼你为徐兄弟,是不是该叫一声肖兄弟?”
肖俞一愣,旋即想起李存勖已经在鹿清远面前自承身份,只是没想到世子殿下顺手将自己也供了出去。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道:“殿下这张大嘴巴···”
鹿清远道:“云龙剑派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在分崩离析之际,遇上了李世子与肖兄弟你。云龙佩认你为主,我放心得很。万剑谷心心念念的,是我们的云龙剑典,为了那东西,白白害死了黎老哥。只是外人都不知道,云龙剑典明面上记载的,其实就是一门晦涩的剑法,他们就算得了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肖俞顺口接茬问道:“那么暗地里,云龙剑典有什么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