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轮椅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采访使大人,武舵主,此番北漕来势汹汹,咱们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高手,就已经弄成这个局面,以我的浅见,倒不如先暂避锋芒。”
武鸣修一拍椅子扶手:“暂避锋芒,怎么暂避?”
轮椅男子道:“先撤出分舵,移师金陵,与金陵的胡长老合兵一处,再行反击。”
武鸣修道:“那不就是逃跑了吗?不行,坚决不行!”
轮椅男子道:“若是硬拼,咱们恐怕没多大胜算。”
武鸣修道:“先不说咱们逃了之后名声如何,我是扬州分舵的主事之人,有守土之责,要是就这么逃了,在总舵那边可吃罪不起。”
雨声道:“武舵主,我倒觉得韩先生说的在理。”看了轮椅男子一眼,又道:“敌人势大,今日所见那人,武功委实高的吓人,咱都不是对手,没有必要硬拼,白白折损人手。至于总舵那边,有我去说。武舵主并未玩忽职守,也不是贪生怕死。南撤是无奈之举,非战之罪。”
武鸣修看了雨声一眼,一句“我要你这黄毛丫头替我求情?”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轮椅上姓韩的男子早早料到武鸣修会有这反应,暗中扯了扯武鸣修的衣角。武鸣修会回头又看了看这位一起出生入死几十年的兄弟,忍下了那口气,压低声音道:“可就这么败退了,你让我如何心甘?”
轮椅男子道:“采访使大人已经说了,总舵那边不会因此怪罪咱们,还能保全兄弟们的性命,大哥,退吧,不丢人!就算以后有人说起这事,主意是我韩山出的,就算有人贪生怕死,也是我韩山贪生怕死。与大哥无关。”
武鸣修道:“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更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今日这事,绝不能轻易言退!实在不行,我与广陵将军还有些交情···”
轮椅男子韩山截口道:“大哥,不可!”
武鸣修道:“有何不可?”
韩山道:“江湖事江湖了,若是借助了官府的力量,就算打退北漕,咱们照样照样名声扫地。”
武鸣修道:“这个世道,没有什么事是能真正绕开官府的。咱们今日动静闹这么大,官府肯定早就注意到了,就算咱们不去找他们,一样会有人找上门来。这些年咱们没少打点广陵将军府,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徐将军岂能坐视不管?”
韩山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这位广陵将军徐知训,那可是出了名了无底洞,即便以往打点得好了,可这次要他出来力挽狂澜,怕是会趁机狮子大开口。”
武鸣修摆摆手:“只要他肯帮这个忙,些许钱物不算什么。只要咱们仍旧能在扬州打开门做生意,钱财还不是滚滚而来。”
韩山沉吟着低头不语。
雨声忽然插口道:“诚如武舵主所说,若只是损失些钱物,咱们漕帮倒也不在乎。我只怕将军府乘机要插手漕帮事务,这可就麻烦了。”
武鸣修起身道:“咱们现在在这里思来想去,也都只是假设,没见到徐将军,说什么都是白费。要不然先这样,明日一早,我去将军府走一趟,若是他开价太高,咱们再南撤也不迟。”
雨声与韩山交换了一个眼神,武鸣修已经做出了让步,他二人只得点头同意。
次日一早,武鸣修带着白二先生,匆匆赶往将军府。
广陵将军徐知训,正是眼下淮南境内执政大人徐温的长子,也就是肖俞所冒充的淮南小公子徐知诰的长兄。当然了,由于徐知诰是养子,其实他与这位长兄的感情一般的很。尤其近些年各守一方,也难得见上一次面。但说道才具、名声,这兄弟二人相去甚远。淮南朝野上下一提到徐知诰,大都会称赞几句;而一提到徐知训,十个人里倒有七八个眉头紧锁,不好评价。原因无他,这位淮南头号将门子弟,性情骄横,贪财好色,没有一丁点儿的乃父之风。这么些年来,已经成了“子不类父”的活标靶。
淮南将门私下里流传着一句话,说是“教子莫学徐知训”。只是徐温精明一世,在这件事上偏偏灯下黑,只以为自己的长子不过是才具平庸些,性子急燥些,却不知在背地里做下那许多天怒人怨的勾当。为了历练他,前些年老吴王还在世的时候,就为徐知训求来了广陵将军的要职,驻扎在扬州城内。
扬州算是杨吴境内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当年老吴王为了争夺扬州,两进两出,也不知折损了多少人马才打下来。本来有意将王府迁往扬州,只是多年征战之后,老吴王与民休息,一时也不好大兴土木。但谁都看得出里,老吴王是想着以后民力恢复了些,便要将治所从庐州迁到扬州的。谁知后来天不假年,老吴王忽然暴毙,算是留下了个不大不小的遗憾。能将这么个地方封给徐知训,足见老吴王生前也是对徐温给足了面子的。
对于徐知训的品行,旁人虽然看在眼里,但一来碍于多年老兄弟的情面,二来也畏惧徐温的权势,三来更怕徐知训的二杆子脾气,谁敢在老大人面前乱嚼舌根,日后必然会招来徐大公子的报复。是以这么多年来,没人敢站出来指摘徐大公子的劣性,徐大公子也真就把自己当成了扬州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土皇帝。
武鸣修执掌扬州分舵,自然少不得与徐知训打交道。徐知训爱财,武鸣修出手也阔绰,一来二去,倒也积攒些香火情分,故而此次武鸣修才能壮着胆子来找徐知训。
只是病急投医时,难免碰壁。武鸣修照例在将军府门房递上帖子,往常都是直接引到二堂香茶招待的,可今日竟然得了这么一句话:“在此地等候,我去通传一声。”
连门房都没进得去!
武鸣修心下雪亮,将军府已经知道了南漕的处境,这是开始做准备了。要么是与南漕撇清关系,等北漕来接头;要么就是坐地起价,等南漕来求救。
总而言之,广陵将军是要坐地分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