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隋凿通运河以来,千里通波。虽说水殿龙舟事害民不浅,但其后数百年间,两岸民生其实赖运河甚多。南方的茶叶、丝绸、瓷器,北方的牛羊、皮货,都在运河之上来往穿梭。除官运外,民间的运力也是不容小觑,因获利甚丰,渐渐地航运生意便被少数大商家把持。安史之乱前,这些大商家背后都有世家大族的影子,寻常贩夫走卒如何有力量与之抗衡?久而久之,就有些在河上讨生活的汉子的聚在一起抱团取暖,那便是漕帮的雏形。初时漕帮并无今日的威势,沿河各个大城都会有类似的行会,互不统属,各自为战。再后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多的行会兼并人少的行会,依托着运河的流向形成了三个漕帮——总舵在杭州的江南漕帮,总舵在洛阳的洛阳漕帮以及总舵在涿州的北河漕帮。这三家都自称漕帮,世人只好分别呼之以“南漕”、“洛漕”与“北漕”。
自唐末以来,北方战事频仍,商路不通,民生凋敝,连带着北漕的声势也是一落千丈,不少地盘被洛漕抢去。洛漕几任帮主不断鲸吞蚕食,终于在二十年前将北漕的旗号摘了去,淮河以北的漕运生意尽归了一家。但出人意料的事,虽然洛漕吃掉了北漕,但由于剩下的两家漕帮对峙之势仍是一南一北,江南的固然称作“南漕”,北边这个居然仍被世人称作“北漕”,原来的“洛漕”之称反而渐渐被人淡忘。洛阳漕帮费尽心思打下半壁江山,没成想在名号上为人做了嫁衣。不过好在不是正式称呼,漕帮人出门在外亮出字号时,都是自称“漕帮某某”,任谁也不会自称“北漕某某”,因此这个称呼也就约定俗成叫了下来。
眼下南漕虽然看上去占的地盘远不及北漕广阔,但淮南、江南富庶繁华,近年来刀兵也少,因此漕运买卖甚是兴旺,人手和声势不弱于洛阳漕帮。
江南名士,临老之时往往筑园而居,怡情养性。宋伯符是大半个武林中人外加小半个买卖人,本来是与琴棋书画诗酒风华格格不入的,却偏偏有些雅好,多年前便买下了这处旧园,不惜重金请来长安、洛阳的造园高手善加修整,造就今日古意森森的思退园。
说来好笑,宋伯符虽然将自己的居处起名作思退园,这些年却丝毫没有“思退”的意思,南漕的生意仍然在自己手上日益勃兴。若不是有北漕这个大对头,只怕南漕的生意早就做到了关中。
正堂前有三间抱厦,雨声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若是义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定会待在抱厦中一边小酌几杯,一边欣赏雨景,便直接向抱厦行去。
果然,宋伯符翘着二郎腿半卧在一张花梨木太师椅中,眯着眼睛望着窗外茫茫雨幕,竟然好像发上了呆。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壶一杯,壶中不必问自然是宋帮主最爱的十八年陈酿花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