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孙敬轩

曲三爷亲自带着那枚铁马令,在乌衣巷外转悠到三更。

没人知道天行苑在金陵的据点设在何处,但像金陵这样的大城,天行苑一定会有人手藏在暗处。乌衣巷原本是门第高华的世家大族府邸所在,世家没落之后,这里便成了三教九流聚集之处。外地来的江湖人物到了金陵,往往会首选到乌衣巷找个帮派拜码头。因此,到乌衣巷守株待兔,实在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好在金陵宵禁并不严格,巡街的兵士也是稀稀拉拉,否则曲三爷少不得一番麻烦。

在距离子时的梆子敲响仅剩一刻钟的时候,一个身形佝偻的老汉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曲三爷。

那老汉出现得甚是突兀,离曲三爷仅一丈多远,曲三爷才发现有人。而后老汉一边咳嗽一边慢慢走近,脚步粗重,一点不像习武之人。但曲三爷万万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方才人家可是悄无声息出现的。

老汉走到近前,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曲三爷,慢吞吞地说道:“大爷,手上拿的什么,能不能给老汉瞧一眼啊?”

曲三爷默不作声,将铁马令托在手上,举到老汉眼前。

老汉伸出两指拈起铁马令,就像拈起一片树叶,显见得指力不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老汉点点头:“没错儿,是我们的的老物件儿。你是漕帮的?”

曲三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老汉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那是···十年前吧,对,乾宁四年,杨行密发兵嘉兴,和钱王爷打得不可开交,你们帮主那会儿在钱王军中支应粮草,就被淮南兵盯上了,困了七天七夜啊。后来就用去了第一枚铁马令,我们搭上了九个老兄弟啊。那可都是当年顶尖儿的好手啊···苑主当年,可是心疼了好久呢。怎么,这回你们又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

曲三爷简洁地说道:“北漕南下,您应该听说了吧?”

“哼哼···”老汉冷笑了几声:“明白了,打不过人家,找帮手来了。”

曲三爷神色谦恭:“还望贵苑仗义援手。”

老汉缓缓摇摇手:“仗义?我们天行苑,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俩字儿。主顾出钱,我们办事儿,就是这么回事。你这一桩么,是我们欠下的,自然得还。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几个月我们人手也吃紧,苑主能派出什么样的人来,可说不好。”

曲三爷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却毫无变化,道:“只要贵苑出手,南漕就足感大恩。”

老汉干枯的脸上褶皱牵动,似乎是笑了一下,再说话时就带上了几分赞许:“嗯,这是求人的态度。你先回去吧,明日此时,还到这里听信儿。”

曲三爷呆了一呆,老汉又问道:“怎么,嫌太晚?”

“不不不,”曲三爷忙解释道:“正好相反,在下原本以为,既然要向贵苑总舵请示,怎么地也得两三日呢。”

老汉乜了曲三爷一眼:“你当天行苑做事,也像你们那么拖沓?”说完,依旧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远了。

曲三爷看着老汉远去,无论如何也没从这老汉身上看出“不拖沓”的影子。但想到天行苑神出鬼没,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头,自然有些外人无从知晓的鬼门道。对方既然接下了铁马令,事情总算是有了转机,他长出一口气,脚步轻松地返回了分舵。

瘸腿老汉转入一条小巷,登时身形不再佝偻,虽然仍可看出一条腿使不上劲,但施展起轻功身法,丝毫不见滞涩。片刻之后,进了青石巷一座宅邸,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端坐一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儒生打扮,没有束发,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说不尽的风流写意。

老汉立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少帅。”

那人自然早就听到了老汉的脚步声,向老汉笑了一下:“楚大叔回来了,坐吧。那人是什么路子?”

老汉微微躬身,就近拉过来一张小几坐下,将铁马令双手递于那人,道:“果然如少帅所料,南漕被北漕打得狠了,想找咱们再出手帮一把。”

那人把玩着黑沉沉的铁马令,道:“当年欠下的人情,不还不行。只是这南漕也太软蛋了些,没见北漕多大声势,怎么就打的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了?”

老汉嘿嘿一笑:“少帅有所不知,北漕这回不知怎地走了狗屎运,请到一位入微境的高手做客卿,自然是无往不利。据说,那位客卿才二十岁出头,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那人“咝”了一声:“入微境?唉,这倒有些麻烦。金陵城里,是不是没有现成的人手了?”

老汉道:“暂时没了。属下已经告知南漕的人,具体怎么办,明日给他们准信儿。”

那人轻轻起身,道:“二十多岁的入微境,我倒有些见猎心喜了。”

老汉一怔,忙道:“少帅,万万不可啊。”

那人歪头看着老汉:“有何不可?”

老汉方才情急之下声音高了许多,见那人凝神望来,忙压低了声音道:“少帅一身身系咱们天行苑的大业,是万金之躯,岂能轻易余人动手?”看这情形,这三十多岁的儒生,竟是天行苑苑主,那位从未在江湖上公开露过面的神秘人物,孙敬轩。

孙敬轩淡然道:“我修炼‘百脉诀’,已经在入微境卡了十年之久,找不到破境的门路,大概缺的就是临敌之际那一线灵光。眼下有这么一位年轻高手可供我练手,错过了,岂不可惜?”

“少帅三十余岁就已经是入微境罕逢敌手了,这便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天赋,属下觉得,破境倒也不急在一时。属下只怕您露了行迹,这里可是徐温的地盘···”

孙敬轩咳嗽一声,老汉立刻住了口。“楚大叔,不是做侄儿的说您老,淮南这伙人早晚是咱们的盘中餐,怕他们作甚?已经收拾了一个杨行密,其余这些人,一个一个都跑不了。怕露了行迹?嘿嘿,我倒还真怕他们找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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