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美景,四季芬芳。
盛夏时分的西子湖,妖娆与端庄兼具,莲叶与荷花袅袅婷婷,传颂了千年越女的风情。
湖边有座望观景楼,楼有三层,如今是方圆百十里最富盛名风味小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闲暇时逛逛西湖,走累了都会想到这座楼里歇歇脚,叫上一碗莼菜羹,一尾醋鱼,伴着三年陈的桃花酿,度过一个微醺的下午。
但终究只是想的多,来的少。倒不是店大欺客,或者要价高得吓人。而是店老板自己立了个规矩,楼里只有二十一张桌子,坐满了就不让人进门。更要命的是,不翻台。换句话说,每餐最多只接待二十一桌的客人。许多人怕莼菜羹吃不上,反倒先吃一碗闭门羹,故而远远看看这座小楼也就算过了瘾。
一个静谧的午后,李存勖和肖俞悠然进了望景楼。
杭州当地,自然也有谍子房的眼线。只是江南一向事少,吴越王钱镠又是出了名的保境安民不生事端,故而谍子房在杭州竟是个美差,非但不用打打杀杀,原本事掩护身份的丝绸生意,竟给做得风生水起。谍子房杭州的掌事卢苇原,如今看起来已经和真正的江南商贾并无二致了。说起来,卢苇原原本也是谍子房中杀伐决断的好手,否则也不会到杭州这样的大成执掌谍子房的分舵。只是老话说得好,入乡就要随俗。若是卢苇原在杭州依旧摆出一副当年在河东的做派,怕是早就被当地官府剿灭了。
卢大掌事,或者叫卢大掌柜,自从接到传书,知道世子殿下要来杭州,绞尽了脑汁要让殿下宾至如归。可也不敢大摆排场,若是一不小心马匹拍到马腿上,世子殿下给自己下一个“豪奢”的考语,自己怕是就不太好过了。思来想去,殿下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光靠花钱就能摆出来的场面,想必殿下也不稀罕。可巧西湖边的望景楼是个花钱也不易买的好去处,故而卢大掌柜一大早就亲自到楼外排上了队。从前卢大掌柜有幸来吃过两次,回味无穷。否则,他也不会贸然选此地为世子殿下接风。
李存勖进了大厅,卢大掌柜早早地就候着了。
肖俞心中有些嘀咕。卢大掌柜虽说为说为人低调,但在杭州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低三下四地迎候两位外地来的年轻人,不怕旁人留心吗?
卢大掌柜自己显然并未觉得不妥,见李存勖进来,顿时满面堆欢。按说李存勖和肖俞带着人皮面具,卢大掌柜事不认识的。但人家事做什么的?谍子房的掌事啊,自然有谍子将两位大爷的面具画了图形早早送来,是以卢大掌柜心中有数。凑过来就是一番打躬作揖,就差没当场下跪请安了。
李存勖语气淡淡地,道:“卢掌柜辛苦了,江南商路,诸事纷杂,想来应付不易。”
卢大掌柜露出一番感激涕零的表情,连声谦逊。一面寒暄,一面引着二人上楼,到好不容易排上的一个临窗座位旁坐下。
三人刚刚坐定,便有一位十七八岁、长相清秀、衣着整洁的小厮托着茶盘过来应承。先给三人各倒了一杯热茶,而后笑着问道:“三位爷,今日想尝点什么?”
卢大掌柜试探着看了李存勖一眼,见没有发话的意思,便大包大揽地说道:“先来一尾醋鱼——要你们老板娘亲自动手,不是看不上你们大师傅的手艺,瞧见这位少爷没?”一指李存勖,继续道:“远道来的贵客,你们可不能丢了脸面。”
小厮躬身点头,一叠声道:“那是,那是,卢大爷只管放心。”
卢大掌柜又略加思索,要了一只红泥手撕鸡,一个八宝豆腐,一个油焖鞭笋。还要再点几个菜,被李存勖摆手制止,只得作罢,但还是又要了一大碗清汤虾圆和两壶桃花酿。
小厮利落地重复了一遍,见三人均无异议,便轻快地转身下楼,去厨房下菜了。这里的伙计语声轻柔,与中原酒馆里一路吆喝着招呼客人的小二大有不同。当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情。
三人坐着说了些闲话,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由远及近。肖俞最先转过头去,只见一位身穿淡青烟雨色轻纱长裙的女子翩然而至,梳着双环望仙髻,两腮桃红,额贴花钿,眉梢眼角透着万种风情。
卢大掌柜欠身笑道:“老板娘今日闲在啊?”
那被称作老板娘的女子露齿一笑,道:“原本想偷懒半日,没成想卢爷大驾光临,还点名要吃妾身做的醋鱼。妾身也没得托故,只好硬着头皮再做一回了。您还说风凉话,说妾身今日闲在。可是真真的不会心疼人儿。”
卢大掌柜道:“我倒是想心疼你,又怕你家宋老板不依啊。”两人调笑几句,老板娘向李存勖和肖俞道了万福,依旧风情万种地下楼去了。
李存勖望着老板娘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道:“老卢,你与这夫人很相熟吗?”
卢大掌柜顿时有些尴尬,道:“这老板娘甚是伶俐,对每一位回头客都是如此,倒也不是对属下格外青眼。”
李存勖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卢大掌柜生怕世子殿下误会自己不务正业,又不好出言解释,只好默默喝茶。
肖俞将茶杯举在嘴边,刺溜刺溜吸了几口,眼睛望着窗外的湖光山色,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盖世无双啊。”
卢大掌柜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盖世无双?”
肖俞向窗外努努嘴:“杭州城的美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