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菜都比较清淡,似乎没有放够盐,不过也能吃,柴火香,味道还可以,快要吃完早餐时,一名约八岁的孩童怯怯进了大门。
黄木妻子叫他进来吃饭,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趴在门框上,咬着手指切切道:“二爷爷,太爷爷唤我来说一声,饭后带陶公子去见他。”
确认几人都听到后,立马又害羞跑了。
从黄木口中得知,小孩是黄木哥哥的孙子,族长的嫡长子一脉,按照规矩,老人一般都和嫡系长子或者幼子住在一起,其他儿子要分出去独立成家。
黄木的父亲取了三房,黄木是二房所生,不属于嫡系。
族长老人请陶源过去,陶源也不敢拖太久,稍稍加快了吃饭速度。吃完饭,黄木便亲自带着陶源去找父亲。
两人沿着缝隙长着苔藓的青石板小路拐了几次,在一家房子明显高一点的房子的院子门口停下。
院落中几个小孩子在嬉戏,玩跳房子,打石子,这让陶源很是吃惊,为什么这里的孩子也和他小时候玩的游戏差不多。
还有两个十几岁的清秀女孩,本来在院落石凳上说着什么,见到陶源过来了,看了一眼后,纷纷羞羞的进了门。
黄木带着陶源进院落,进了大门。
大门门槛很高,差不多有半米,大石块雕刻,小孩子想跨过去都要费点劲。
大厅中,族长坐在中间靠墙的方木桌旁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墙上的神龛挂着一副古人画像,和一些烧过的香炉,画像之人和之前的陶渊明石像有几分相似。
两侧墙壁上挂着几幅约一米长的毛笔字画,画布偏黄,显然有些年代了,字体线条遒劲有力,陶源不太懂书法,甚至咋一眼还没看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但感觉字写的不错。
“阿爹,陶公子来了。”黄木提醒老者。
“族长您好!”陶源客气招呼。
老者这才睁开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陶源,干瘦的嘴微微颤抖起来。他似乎有些激动,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陶源面前,黄木忙上前搀扶,却被老者叫出了房间,让他再外面等候。
“你,果真从外界桃花溪进来?”老者激动问道。
“是的,族长,我家在桃花溪。”
“常德桃园县水溪村桃花溪?”
陶源吃了一惊,惊讶问道:“您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老者不答,而是抬头看着高窗外,激动自语道:“一甲子了!桃花源的通道终于开启了!老朽足足等了六十年!每日期盼,终于等到有人进来!”
“您也?”陶源瞪大了眼睛。
“不错!老朽也是从外面进来的,六十年前,老朽,哎,我用了六十年了,才将桃花源语言、文字、伦理规矩修正过来,可也自己被同化了,所以如如今桃花源的人才会用不文不古的说话方式。”
老者感慨起来。他一改古言,用白话和陶源说话,反倒是有点拗口了。
“如今是二零二三,那六十年前,就是六三年。那时候桃花溪住的是我爷爷太爷爷辈,您也是我们桃花溪的人吗?怎么就您一个人来了。”
“不是,我从北方逃难而来,姓黄名郎,ah人,那几年全国大饥荒,饿殍遍野,我流落到桃花溪,阴差阳错才进入桃花源。”
“怎么回事?”陶源随口问道。
既然他发现了入口,为什么只有他知道,且留在了这里?陶源觉得这不可思议。
“其原因,说来话长啊!”黄朗看了口气。
他似乎不想说起自己为什么会进入桃花源,毕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是不会跳入深潭中的,深潭下连着地下暗河,跳下去和寻死没什么区别。
可能其中原因并不光彩,特别是因为饥荒逃难过来,其中原委不好说。
听完黄朗的话,陶源这才想明白了,为什么封闭一千多年的桃花源,里面的人和自己居然没有语言障碍。
而且,这里的文字也只是用了繁体,基本和国家文字改革前差不错,很多繁体字现在湾湾还在使用。
不过,他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问道:“您的意思是,入口还会关闭?”
“不错。我进来后,也反复进出过几次,将很多作物和一些书籍带进来,可是在桃花源呆了几个月后,出口便再也找不到了……”
黄朗热泪盈眶,继续说道,“也不知家中的妹妹和弟弟,如今都怎样了!”
“饥荒三年后,国家恢复了元气,如今我们已经是强国,国力强大,百姓富足,比桃花源不知先进多少倍。您的弟弟妹妹应该过得不会差,估计已经子孙满堂,在城市颐养天年了。”
陶源见黄朗很激动很悲伤,忙安慰道。扶着他坐在了那张包浆的桃木太师椅上。
他的话起了作用,情绪顿时稳定很多,道:“那就好!”
见黄朗情绪平复,陶源忙问道:“族长,那入口什么时候会关闭?”
“这,我也没有测算,毕竟我也不是每天都去看,每天都出入,冬天水冷,好几个月都不敢下水,时间太长了,过去了六十年,只是记得我十月进了桃花源,中间偷偷出去过几次,在桃花源过了年,等桃花落了之后,我就找不到回去的出口了。”
黄朗目光飘向远处,神情突然有些呆滞,也不确定到底自己记得些什么,“后来我也查阅了桃花源中的古籍,入口开启似乎是一年时间,但是我也不确定是否属实。”
“入口关闭之后,我起初也不觉得如何,可随着时间推移,想出去得念头愈发强烈,可每年我都会去水潭下看几次,但都一无所获。
后来我年纪大了,下水太吃力,便制定了许多水上的纪念活动,希望有一天入口开启时,外界的人可以看到一些来自桃花源的东西。又过了几十年,我都要行将就木了,才等到你的出现。”
“难怪我在桃花溪捡到了水船灯。不过等了六十年,确实太久了!”陶源也唏嘘道。
黄朗也是老泪纵横,仅仅抓着陶源的手不放。
过了一阵,黄朗才再次平复心情,他突然打量起陶源来,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未等懵逼的陶源明白过来,他又笑着问陶源,“小陶,你上过什么学吗?”
陶源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我大学毕业。”
“大学生呐,不错不错!”黄朗似乎很满意,又感慨道,“我是高中生,那时候要推荐才能入大学,而我家成分不好,没有资格。”
陶源恭维道:“那时候高中生就很厉害了,现在大学生很多。”
黄朗笑了笑,又问道:“你上了什么大学?”
“我念的是楚汉大学。”
“国立楚汉大学?”
“以前确实叫这个名字。”
“那所大学很知名啊,是个不错的大学。”黄朗笑意愈发明显。
“也就还好吧。”陶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可否成亲?”黄朗追问道。
陶源摇摇头,道:“以前交了一个女朋友,后来她死了。前段时间我在桃花溪水潭捡到一张水船和条手帕,上面的名字和我前女友很像,所以跳下水来到这里。”
说完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黄朗似乎记起来了,笑着问道:“瑶丫头?”
陶源道:“我前女友叫林梦瑶。”
黄朗笑道:“瑶丫头是我家二小子的女儿,刚满十六,那丫头很有灵性,诗词歌赋都一点就通,长得也水灵,在整个桃花源也找不出几个配得上她的小伙子。”
他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陶源,“你捡到她的纸船,也是一种缘分呐~”
陶源感觉话题似乎有点不对劲,赶紧换了话题:“桃花源是为了躲避战乱和苛捐杂税,您进来的时候是饥荒,选择留在这里说得过去,现在世道太平,应该带他们出去了吧?”
黄朗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里不仅是世外桃源,也是一个诅咒之地,这里的居民无法走出桃花源,否则会迅速衰老,随后死亡!”
“怎么可能?”陶源不信。
“我因为我曾经试过!”
黄朗看了一眼陶源,坚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悲伤,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似乎那是一个他不想提及的故事。
既然有神奇的入口连接桃花源和外界,那存在这种时间诅咒也不是不可能,陶源并没有过多怀疑。
“长时间的封闭环境,会让物种退化,就连六十年前我带进来的那一批作物,都绝种了好多种了。
不过,虽然桃花源的居民不能出去,但是也留了入口,因为需要有人带进来外界新的东西,比如科技、文化、农业,以及血脉!”
黄朗认真地说着,干枯的手抓着陶源,诚恳地说道,“所以,今后,桃花源,就要靠你了!”
“我?”陶源感觉很意外,但坚定地说道,“虽然桃花源很好,可是,我不会选择留在这里。如果桃花源需要新的成员加入,我可以把桃花源告诉别人,我相信总有人会愿意留在桃花源的。”
他有隐居的想法,可让他留在完全与现实世界脱节,科技几乎为零、资源匮乏的桃花源,他应该也无法接受。
“不,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有关桃花源的存在。一个人知道的才是秘密,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便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而且,人心险恶,人性使然,如果被品行不端的人知道桃花源的存在,那有可能会给桃花源带来灭顶之灾,我们不敢赌!桃花源只需要品行纯良的人!”
“所以,哪怕你不愿意留下来,也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说到这里,黄朗的语气几乎是祈求,而且神色激动,他抓着陶源手的枯手也在颤抖着。
“好!”陶源咽了一口水,郑重答应下来。
黄朗点点头,恳求道:“现在至少还有几个月时间,出口才会关闭,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在桃花源住下,体验这里的生活,等真正了解之后再决定离开也不迟。另外,我也希望你能为桃花源带来一些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