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中年男子用一种类似古文的语言问自己问题,陶源只感觉好别扭,有点纠结,不知自己应该用普通简话还是学着用他们的古文回答他。
“我住在水溪村桃花溪小队。我家门前有一条溪,溪尽头是一个水塘,早上我从水潭水下石洞钻过来,不知为什么就到了这里。”
犹豫片刻,陶源还是学着对方双手作揖,用白话恭敬回答道。
几个大人们听到陶源的回答,都面面相觑,似乎不懂他所说的桃花溪是什么地方,因为此处桃林中的河流,也叫做桃花溪。
可那长须老者在听到桃花溪之后,双眼顿时一亮,干瘪的双唇竟微微在颤抖,却忍住没有说话。
此时,一名约三十来岁、样貌端庄的妇人,正低声训斥着落水少女,落水少女低着头听着,却不为意地偷偷吐舌,瞥向陶源,发现陶源也在看她后,立马又把头低下去。
很快又有一名青色长裙的少女从农舍款款走来,青裙少女发型与落水少女类似,发髻上银色花朵发饰,走路不似落水少女轻快,显得比落水少女更稳重。
短须中年男子再次问道:“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小子……,我姓陶名源。”陶源本想学着他们的说话方式话说,可到嘴边却感觉有点烫嘴,最后还是用自己常用的话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陶性?敢问公子与五柳先生有何关系?”
“五柳先生?”陶源微皱眉,立马回过神来,微笑说道,“您说的是陶渊明吧,据说我们家是他的后代。”
“原来公子是五柳先生后裔!”众人皆惊讶,神情也愈发恭敬起来。
此时那名青裙少女也走到了落水少女面前,有些担忧地对细语几句,听到陶源自报姓名,她那平静的心顿时一紧,立即侧过头,看向人群中的陶源,顿时“啊”地惊呼一声,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不明白,为何她梦到的男子,居然出现在现实中?
青裙少女的惊呼声引起其他人注意,陶源也循声望去,只见青裙少女纤纤玉手挡住了嘴,一副娇羞状,可紧紧从她露出来的柳叶眉、灵动双眸、挺立的鼻子和鹅蛋脸,就能看出她比落水少女更为漂亮。
虽然青裙少女漂亮,可其他人都已见惯,所以众人只是看了一眼青裙少女,发现没什么事情,便不再关注她,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陶源这个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男子身上。
陶源也把目光从青裙少女身上挪开,问中年短须男子道:“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此处为桃花源,为五柳先生所开辟,”中年短须男子微笑说道,“公子从水潭出来,想必已经看到五柳先生的石像了。”
听到中年男子亲口承认,又看着毫无现代化痕迹的地方,陶源终于相信这是桃花源了,心中不由地惊起惊涛骇浪,喃喃道,“原来陶渊明所写的虚幻小说《桃花源记》,居然是纪实文学?”
“陶公子?”中年短须男子见陶源失神,便喊了他一句,很快他意识到什么,歉意说道,“忘了公子还一身湿衣,恐染风寒,需尽快换掉,还请公子移步寒舍,以尽地主之宜!”
说完跟热情招呼陶源回家做客。
陶源衣服尽湿,确实感觉有点凉意,见对方热情邀请,也就却之不恭了,客气一番便跟着他们往村庄走去。
其他村民都跟在陶源左右,有的偷偷看他,有些在互相窃窃私语,想必也是在议论陶源。
毕竟陶源是外界来人,是一件新鲜事物。
“请问大叔怎么称呼?”
路上,陶源客气问那中年短须男子。他发现自己说的白话,对方也能听懂,所以也不纠结了。
中年短须男子立马说道:“鄙人姓黄,名木,现任落河村村长。”
随即又指着被搀扶着走在前面的老者说道,“前面这位是家父,黄家族长,也是桃花源上一届教书先生。”
走在前面的老者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头,但陶源还是朝前面的老者方向轻轻作揖,然后才恭敬对黄木村长说道:“那我就叫您黄村长好了!”
黄村长忙说道:“陶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陶源也道:“您也不必客气,叫我陶源或者小陶就好了。在我们那,已经没有公子这种叫法了。”
“公子无需自谦,五柳先生后人,可担公子一称!”黄村长固执说道。
陶源心中苦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黄村长又问道:“不知陶公子为何会找到桃花源入口?自我出生,数十年间还从未见过有外人进来。”
“说来话长,”陶源不答,反而问道:“敢问黄村长今年贵庚?”
黄村长微笑说道:“鄙人今年四十有七。”
“这么不显老?我还以为您才四十不到。”陶源吃惊说道。
黄村长笑道:“呵呵,家父八十有九了。”
“我来这里纯属偶然,”陶源也开始回答对方的问题,说着想到什么,从口袋中拿出那条手绢和折叠的油纸,解释道,
“从十几天前,我便在溪水看到有桃花瓣涌出,就感觉非常蹊跷,前些天捡到一只纸船,昨天又捡到一条手帕,上面有一名叫做‘瑶’的人写的两首诗,好奇心使然,再加上我有......,有一点轻生念头,才会跳下潭水,寻着洞口而来。”
说到自己有轻声念头时,也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也小了很多。
“啊?”
他话音刚落,顿时一声娇呼,又是那绿裙少女。
这一路她跟着落水少女走在陶源前边,着急赶回去让落水少女换衣服,却也时不时用余光偷看陶源,认真听着陶源与其他人说话。
听陶源说捡到手绢和纸船,又说出了她的名字‘瑶’,她顿时才明白,原来陶源竟然是因为捡到了自己的东西,才跳水误闯进来的。
这世上,竟然如此巧合之事!
“阿姐,原来那手帕被他拾得,难怪我在水潭寻了半天不见!”
落水少女也看到了陶源手中的手帕,顿时怨气十足,昨天弄丢了姐姐手帕,惹姐姐不高兴,它心里也很自责,因此她一大早划船沿河,结果手帕早就被人捡走了,自己白白忙活了好久。
她立马走过来,从陶源手中夺过手帕,随后将手帕归还给了青裙少女,道,“阿姐,你心心念的手绢已寻回,可不许生妹妹的气了!”
青裙少女握着湿了的手帕,清亮空灵的双眼直直看着陶源。
陶源此时才看清了青裙女孩的全脸样貌。
十六七岁的年纪,五官与落水少女很像,却没了婴儿肥,鹅蛋脸更清秀,唇红齿皓,颈长且白,气质纯真,似仙女下凡,如果说落水少女青纯可爱,青裙少女则是文雅清秀,美貌更胜一筹。
陶源此刻只觉得嗓子干涩,还未与青裙少女眼神交流,青裙女孩已经目光挪开,准备转身继续往前走。
“请等一下!”陶源忍不住喊了一声,紧握油纸走上前去。
青裙女孩停住脚步,陶源已经追至她面前,问道:“你就是诗的作者瑶?”
女孩缓缓抬头,纯净的双眸羞涩看着陶源,很快低下眼来,微微欠身,红着脸柔声说道:“回陶公子,小女子姓黄名玉瑶,乳名一个‘瑶’字,纸上的诗,是闲来无聊之作,让公子见笑了。”
确切得知对方就是写诗“瑶”,不是自己所思的前女友,陶源那一丝渺小的希望也破灭了,心中有几分失落。
不过他现在已经认清了现实,不在纠结。
所以很快露出轻松自在的笑意,将那张油纸递给眼前的女孩黄玉瑶,道:“给,物归原主。”
黄玉瑶犹豫片刻,才缓缓伸手接过油纸,未等她开口道谢,陶源早已转身回到黄村长身边。
黄玉瑶回头看向陶源,可此时陶源却未看向她,正笑着和黄村长聊天,她只好转回头,有些失落地低眼看向手中的手绢和油纸,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谈话间,陶源已经跟着他们来到村口,村中约二十几栋独院农舍,错落有致座落在小山坡上,又斑驳的青石板小路连通。
近了陶源才发现,原来农舍墙都是石砖所砌,窗户都很小,用的是微透光的白纸代替玻璃。
小院中有鸡舍、石磨、农具、柴火堆等农家常见之物。
有的房子屋檐下挂着金黄色的玉米棒子,风干了的鱼片,晒干的蔬菜。
有耄耋老人神情怡然地坐在院里晒太阳;有光着屁股的小孩在农舍附近嬉戏打闹;有裙装妇人在门口院外忙碌,一切都是那么安宁祥和。
其他围观人群纷纷离去,到最后已经没有多少人跟着了。
黄村长将陶源带进村庄靠中间的那套最大的房子的院子前,对着左顾右盼的陶源道:“陶公子,这边请!”
“您请!”陶源忙说道。
他发现黄村长特别讲客气,也跟着讲客气了。
此时走在前面的黄玉瑶已经和妹妹以及母亲先一步进了小院,陶源也才发现他们居然是一家人。
“瑶儿,去取了山儿的那套新衣裳来!”黄木突然对前面的黄玉瑶说道。
黄玉瑶回头问道:“阿爹,是紫色那套吗?”
“没错!”
“好!”
在进大门前,妹妹和黄玉瑶先后回头看了陶源一眼,妹妹笑嘻嘻朝他咧一嘴,而黄玉瑶却是青涩含蓄地看了他一眼便逃似的快速转了回去,性格迥然不同的姐妹,让陶源不禁楞神了几秒钟。
“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啊?”
陶源见黄村长看到了自己失态,忙尴尬地假装吃惊说道。
黄村长呵呵一笑,说道:“四女黄玉瑶,幺女黄玉娇,公子见笑了!”
两人说着跨过大理石门槛,进了大厅,大厅比较宽大,半米长宽的青石地板,内部陈设简陋,桃木方桌、长凳,角落摆放农具,还有一台包浆了的木质纺布机,上面还有纺线,似乎有人刚在始织布。
只是过了片刻,黄玉瑶便双手托着一叠衣服从一个房间出来,衣服上还摆放着有一双没有穿过痕迹的黑色布鞋。
她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门口,柔声说道:“劳烦陶公子在此房间更衣。”
“好!”
陶源赶紧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衣服,微笑说了一句谢谢,黄玉瑶红着脸低头转身离开,陶源也走进房间,随手关了门。
这是一间卧室,一张木窗几个高脚长凳,长凳上摆着三个大木箱子,窗户很小,贴着用油浸湿的白纸,虽然透光好了一点,却也不如玻璃,因此房间光线略显昏暗。
从墙角放着的木制玩具和窗头木杆挂着的衣服不难看出,这是一间男子住的卧室。
陶源无心打量房间,忙脱了身上的湿衣服,拿了黄玉瑶送过来的长袍在身上试着穿上。
尝试几次,他才顺利穿上这种没有拉链和纽扣,用布扣固定的长袍。他没有短裤换洗,就这样穿着长袍总感觉脚下凉飕飕的,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穿上稍微紧了一点的布鞋,陶源抓着湿衣服和鞋子准备出去洗干净晒起来。他刚出门,却差点撞上过来的黄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