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荒境道统

这个世界上好的画境出诗篇,好的诗篇同样出画境。

巴豆并不认为他卷轴里的文字有多出彩,可能与他所专研的文字不同有关。他所写过的文字都可以让人唾沫横飞的讲出一通大道理的,而理这种东西有其偏执性,偏执于人们对某条法律的认知性。

他所要做的就是以无可辩驳的强硬态度和手段强化他人的认知性,不管何种性质的案件,除了经验之谈之外,所有文字的表述无疑是在论证法条这个论点,而任何写进法典里的法条终归只有一个目的:让他打赢官司。

诗文这种东西就不讲道理了,仿佛也在说理,可的确就是不讲道理。

纵观卷轴全篇,直面蛮荒与没落,带着满面的疮痍,巴豆心头掠过那远古的风,整个人就陷入了那远古的沉寂之中。

无疑,卷轴里的文字出荒境。

荒境里草木葱茏,古树参天,天空之上,日月同辉。

巴豆出现在一座山巅之上,抬头便看到太阳从东方升起,伴随着他的一呼一吸缓缓地升到高空,再掠过他的头顶,然后,开始向西方坠落而去,最终隐匿于那更加遥远的大山之后。接着,黑夜降临,漫天的星辰在空中闪烁,同样伴随着他的呼吸,大片大片得向西方移动,让他觉得那天地都在旋转,或者是他在旋转,因为很快,太阳又从东方升起来了,流星一般划过天空,日夜交替,一晃而过。

他从山巅一跃而起,追寻那流逝的太阳与星辰而去。

他跳到一个山头又飞向另一个山头,很快,他如同一阵风一样已经掠过了几十座山头,他的头上只有一片星辰,身后也只有一片阳光,而前方却是那无尽的大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次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那星辰就挂在他的眼角眉梢,而他脚下的大山也是一步踩下一个。

他疑惑得停下脚步,一阵风刮过脸庞,漫天的星斗一晃,骤然间远去,他脚下一软,身体便从高空跌落,大地,天空,星辰,日月在眼前高速旋转,他继续向下跌落……。

惶恐之中,他撞向一片黑暗的深渊,正待他惊悸地张开嘴巴,便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拍在了大地之上。

他脑袋昏昏沉沉,感觉自己正脸朝下趴在床上,于某个懒床的早晨,脑袋里混乱成一团。

“你看到什么了?”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说话,他立刻竖起了耳朵,等了片刻,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于是,满脑子都在想这个问题:我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什么了?——忘了。

他从地上一蹦而起,眼前竟然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他的目光望向那无垠的远方,呆呆地站立着:我看到什么了?

草原?鲜花?不。他抬起头来,蓝天之上挂着一轮圆月。

“我看到了月亮。”他喃喃地说道。

“我也看到了,历史上每一个留下过他们足迹的人都看到了。”

巴豆转过身去,看到身后站着一位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

“但是,我没有看到他们,他们,不在这里。”

这个男人很有一种儒雅的风度,他背起一只手,举起一只手,指着月亮。

他继续说道:“荒境,荒芜的是人。”

巴豆看着这个男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在我的卷轴里?我召唤你你却不搭理我,你这是把我给召唤来了?你,你是诗仙李白?”

“不,不,不,你认错人了。”他放下手臂说道:“如果你曾经见过一个人只写荒芜诗歌的话,那可能是我,但是你绝对没有见过,李白吗,月下可见家乡,高山上可见青天,人海中却只望见他的皇帝,可惜回头只剩下那白发三千丈。”

巴豆虽然不懂诗文,但是,以李白的身份,他认为任何人的评论对诗仙都是一种羞辱。就像那些不懂律师职业的人来评论他一样,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无论他是谁,他都不配。

巴豆乜了他一眼,“既然你不是李白,那么你有何建树?”

那个人道:“建树谈不上,我来见你只是希望对你能够有所帮助而已。”

巴豆已经对他失去了好感,对于一个让他失去好感的人的帮助,他不接受。

他漠然的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月亮,不想再搭理他,却忽然察觉身后金光一闪,他立刻转头看向那个人,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草原之上铺了一张金色的长卷,而那个人在长卷之上正挥舞着一杆毛笔书写着什么。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行云流水,他步伐矫健,辗转腾挪,很快,从长卷的这一边挪到了那一边。

一卷书法,一气呵成。

不错,算是有两下子。

他收笔起身,满脸笑意。

“请问,你怎么称呼?”巴豆客气地说道。

他将双手背于身后,微笑颔首,却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竟然变成了一个大篆体的文字:未。

这个字随即由白变红,倒向长卷,在与长卷接触的一刹那间,爆闪出一片红光,就此消失。

长卷随着他的消失,缓缓立起,围绕于巴豆的周身。

金色的卷轴写满行草的诗文,诗文如下:

物之然,然之形,形无名,名有名。物之然,然之物,物常数,数有数。物之然,然之理,理无限,限有限。物之然,然之光,光无色,色有色。物之然,然之音,音无声,声有声。物之然,然之味,味无品,品有品。物本物,易物穷天;物非物,经物择地。物有物,人物相生;物无物,理物相存;物然物,数物相时。物之得者,道之人;物之失者,人之道。物之恒出,无以计数,人莫能祥,其理出于人之前,未知人之后者。唯仁,爱,善能求之,亦不可获之。此数,畏无象之神,此理,人之咎也,何关乎天地?物之人者,善利是从,知之湛然,不知之微盈,取之乐天,漠之厚地。圣贤明之,或可取,或不可取,智者鉴理,法正天下;愚者归虚,欲遂时生。好命之人,不可物求,强权利势,皆以人之是,法必法,物必物,物不畏古,亦不畏绝,古有地之名,绝有生之象。物已人,人或物,生于太平,死于知遇,贵以万相之宗,患以虚壑之谷,不屈不枉,不念不失,哀哉!既渊之何以通文辞?既守之何以明视听?既明之何以博名物!且就千年地利万年经。悦乎物然,孰与之争?孰与之用?争之罹人之难,法物,拟物;用之凌人之辱,人道,本道。物可视之,言涩可止,止之有道,晦暗分明。

物若地之灵,人若物之秀,还将乾天坤地巽风离火,都似本相,冠以人相,共生相。娇子天纵,强耳夺目,好杀以神名,毕之以尚礼,复之以仁。物本性,人之性。夫仁人之智清,欺鸡犬之不闻,潜浊流之所望,践轻以卑身,今胜过往,公覆私矣,平覆平矣!物是如此,夫难,人之如是,愚民之策耳,愚子之弱耳,愚牛之耕耳。哀哉!斯人怒物,弗如己出,怨何之悲悯?怨何之谴责?物不以稀为善,人不以寡为恶,众人之恶已纵,寡有不恶,孰善何善以为善之善?只恶不善?恶已善之?祸否?何谓之有?生不为善,死矣善矣,上善如善之,大善,亦如物善水之流兮久远,物之善恶未分,人之善恶未定,岂恶人之不善独乃人之异乎?关乎仁是之仁,关乎善是之善,关乎恶是为是之,一叹皆惘然。人不识物理不知己运,如豕之屠夫者,屠刀嗜血,非常之态,食而果腹,何闻之犬乎?知之己命乎?文之概与,非常人之人;辞之令与,非常道之道。曾泣之所以,皆以生之名,取而物之理,观世人之悲苦,惹祸患之难与,不忍视之,如视之己由。人皆如此,物皆如此。物若如此,阅之如己,持之如意,夫者!若苦,然声不言苦,而笔不诉苦,文不排苦,体不惧苦,神不悲苦,凡之如是皆为苦之授,受之予恩以为我;若喜,虽喜无长喜,非常之喜,而声色俊美,令辞洋溢,口舌非凡达人以为贵,是非以为我;若悲,若风若雨若雷,声彻之寰宇,透彻之周身,英明以为九曲之尺,鹰隼以为冠,碌碌以为我。

耳若惯听和声之乐,目若久观合众之形,断然,音致至言语之妙,身致至精神之奇。人若幻如影,身如影随形,以性拟物者,体物无不性,盖与非常物,全无非常人。患之物失,忧之育人。如种有绝是,物有竭时。如恐龙不可复生是,如煤油不可再生是。生之时令,物不贻误,人必胜美,若有反矢,文明周复,物稀人异,易子食之易。物本物,人亦物,孰念优美之辞以谈?孰品肥腴之物以啖?齿之易物,燧之易火,人伦幻灭,物之高尚而不得有,人之高尚而不得偿。今忧之有物,物定有竭之物,数之理,理无数,数有时。窥之预长见,预之共生时,愚若守此身,神明不作为,可视天道归。不然,一往俱往,往往无道,道进不进焉不能退,进之尽地以为初,进之尽地以为始。物然,满目怆物不以文明之物,物绝之物必绝之文明之人;圣贤有道道求精神之人,圣贤有理理论物理之理,全不如逢时诞物,物可循之不尽。人然,精神有之取之恒物,难之有时无物恒求,现实之实可为老子之无为?不争不获,不名不利,恒以食之物生,恒以荣之物色,恒以利之物有,恒以欲之物纵,恒以杀之物求?如不此,如何?有之用之,无之求之不有。物然有物,可求可得;物然无物,何求何得?物然尽物,求之不得。天以为无限之远,地以为有限之阔;神明以为人心之入,精神以为励志之出;物以为人相之存,人以为物相之灭;生以为有限之实,死以为无限之虚;愚以为人之物象,智以为物之人象;道以为物之原宗,德以为人之始祖;善以为物之尽美,恶以为人之独丑;仁以为德之至高,爱以为道之至深。

巴豆对于如此长篇,着实看得有些费劲,但终究还是一字不落得看完了。

而当他看完之时,金色的卷轴上突然光线暗淡,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在这一片灰色之中,一个朱砂红色的‘未’字光芒大放般得闪了闪,正是他的卷轴里原本存在的一个字,而那个家伙所写的所有的字就此彻底消失了。

巴豆哀怨得抬起头,张开嘴,却终究没有发泄出来什么。

一个说是要帮助他的人,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至少他认为他一无所获。

他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稳了稳心神终于发现,自己还在这个山洞之中,金色的卷轴围成了一道光幕在他的眼前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他的视线透过卷轴重新将这个山洞看了一遍,山洞里静悄悄的,石头还是石头,空洞还是空洞,没有任何异常,而蛇王鱼凫白所在的地面则散发着一层白色的毫光。

一种庞大的寂寞感袭上心头。

那个人说什么来着?荒境,荒芜的是人……这个世界上最荒芜的就是人,还有人的心境,如同这地狱。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将卷轴一收,朝着一面峭壁走去。

他边走边握住了腰间的灵笼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用意,我只知道这是你给我布下的一个局,我本孑然一身,从来都是独自行走江湖,可是现在你却出现了,出现得如此不可琢磨,现在,请你告诉我,告诉我你在这个局中所扮演的角色,马上回答我,为什么在那草原的尽头有一片喇叭花,说吧,快点告诉我,否则,我就一剑劈了它。”

说着,他将手里的锦绣香笼挂到了墙壁上,后退两步,手腕一抖,就举起了他的长剑。

锦绣香笼仿佛受到了惊吓,藤蔓一阵抽动,沿着墙壁开始攀爬开来,由枯木变绿枝,绿枝又发出嫩芽,嫩芽迅速生长,最终长成铺满一面墙壁的绿叶。

巴豆握着他的剑在等待着,然而,那藤蔓却没有开出一朵花来。

喇叭花的绿叶是心形,碧绿的心形,挂满了墙壁……巴豆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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