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显而易见,大角医生这个怪人已经不是人类了,他已经拥有了神的冷漠和魔一般的疯狂,只是他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而已。
苏东坡说,高处不胜寒,你如果上升到了那个高度,并且还活着,别人就会称呼你一声,大神,同时,你自己也必将寒彻骨髓。
另一点,作为一个天才,偏激,顽固,执着,冷血,最容易入了那魔道,所以,别以为他会正八经的去怜惜一个女孩子,这个女人和无数落在他手里的女人一样,只会变成他的一个试验品。
没错,他在用他的手段和方式在培养那个鬼胎。
巴豆狠狠地眯了眯眼睛,因为在整个操场之上,只有这个女人透露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煞气。
就像一个怕鬼的人在半夜里遇到了一个真正的鬼。
这个鬼的恐怖远远超过那些怪物。
她此时更像个被那无数人形容过的女鬼啦。
她满头的长发垂下,遮住了整张脸,而她的一袭白裙也是垂直洒落,连一道褶子都没有,仿佛有一股神力抚平了一切的障碍曲折,让那棉质长袍丝绸般顺滑。
她微微抬起的小臂上,两只惨白的手就像两把白钢打造的冷兵器,任谁看上一眼都会打一个激灵,至少,在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鬼怪们眼里,这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当然,她真正的可怕是她腹中的胎儿。
只是巴豆忘记了,她怀孕几个月来着?可是,不管几个月,那孩子都是一个鬼胎。
巴豆握了握拳头,作为一个男人,他从来没有想过,今天要跟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打架,所以,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既然都是鬼,他们就依然站在一个同样平等的位置,他是一个男人,那是一个怀孕的女人。
操场上,怪物们引起一阵骚动,那些怪物匍匐于地面,像一只只冷血的鳄鱼一般朝着他爬动,已经形成了一个严密而厚重的包围圈。
巴豆轻轻地抬起头,因为作为一个人族,当他的懦弱和顾虑对本身形成了干扰的时候,他体内的恶龙的灵魂就开始启动了自保的意识,屏蔽属于人性的情感,极力占据了主导位置,同时,也迸发出狂暴的杀机。
他的眸子反射出红光,浑身开始蒸发出氤氲的黑气,那是恶龙的气息。
可是,那个鬼胎好像无所畏惧,初生牛犊都不怕虎,何况一个还未诞生的人类幼崽。
一股煞气在那女子的腹部酝酿已久,此时,一股庞大的寒意从她的体内渗透而出,缓缓向四周蔓延,大家可以看到,那女子的周围已经结了一层细密而厚重的白霜。
那白霜在扩散。
当然,白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鬼胎因此释放出来的戾气。
大家仿佛听到咦——地一声。
接着,一个漆黑的婴儿的脑袋探出母亲的身体,阴冷的眸子死死得盯住了巴豆。
但是,他只看了一眼就缩了回去,然后,那女子的腹部便呈现出一个圆形的黑雾,如同一个黑洞里酝酿着一团黑色的风暴。
恐怖的气息席卷了整个操场。
猛然间,一张魔鬼的面孔从那黑洞里探了出来,狰狞着朝着巴豆张开了一张大嘴。
这张嘴像是一个拳头一样瞬息而至。
这个鬼婴的威慑力有多大,巴豆竟然没有逃出那张巨口,身体被锁定了一般,直接被它吞噬了进去。
毕竟是一个女人和婴儿,巴豆不灭的人性还是给了他们母子俩一个主动进攻的机会,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躲不开。
恶龙在那张嘴里咆哮,完全是黑气构成的巨婴的脑袋在剧烈震动,一瞬间,那魔头的身体上出现了无数只手掌,拳头,大脚。
婴儿在吼叫,恶龙在吼叫,那团黑气上天入地,完全失去了一个婴儿脑袋的形状,像是一只气球里被装满了水,水里塞了一只暴龙。
暴龙在奋力挣扎,绝地反击。
“轰”地一声巨响。
那团奇形怪状的黑气终于达到了极限,被巴豆彻底爆破,无数道黑气如同一根根箭矢一般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巴豆挺身站立,冷眼看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肚子上,婴儿恶毒的眼睛瞥了一眼傍观者,甚为恼怒的样子,仿佛是那些人干扰到了他的发挥一样。
女鬼微微抬起头,从发丝的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一只黑色的眼珠子被裹着一圈殷红的血色之中。
她的双手将那只婴儿的脑袋抱住,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仿佛在安抚他暴躁的情绪,在母亲的教育中,遇到挫折根本不算什么,受了委屈也不要紧。
女鬼在发生着某种身体上的嬗变,她的小臂和双手已经不再白皙而纤细,而是长出了一层冷血动物的皮肤,像蛇,不,更像鳄鱼。
那皮肤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的双手抱着婴儿的脑袋,团来团去,再次团出一股恐怖的黑色风暴。
这股风暴有着精准的攻击目标,再次朝着巴豆席卷而去。
巴豆只给她们母子二人三次主动进攻的机会,这便是那第二次。
这股风暴也异常强大,第二次将巴豆吞噬掉了,在黑色的风暴的外面,人们的视线里已经失去了他的身影。
而在风暴的里面,巴豆的四周狂风大作,那黑气即是风,风即是黑气。
那些黑气以一泻千里的威势从他的身旁滑落,卷走尘埃无数。
风暴也形成了一个筒形的管道,管道内,巴豆的眼前就是那张婴儿的大脸。
那张巨大的脸狰狞着撕裂成各种形状,扭曲成一个个怪物的面孔,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婴儿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流血,在撕裂,眼珠子,眼角,都在疯狂的喷射它的暴戾,他的凶残在被无限释放。
然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巴豆第一次有了一种疲劳感,仿佛神力在流逝一般。
在威力巨大的风暴之中还能够稳稳站立就已经让他消耗了不少神力,体力明显有所下降。
巴豆内心深处也是暗暗吃惊,因为这黑气风暴仿佛在撕毁他跟恶龙的契约。
而那张狂暴的脸仿佛在跟恶龙谈着什么交易,以魔鬼的方式。
混乱是他的大脑产生的记忆,犹如精神造像,呈现出一处处世界的样貌,也许跟佛祖的三千世界差不多,只是更为模糊,一会天堂,一会地狱,不断地在他的神识里打造出一个真正的鬼蜮。
他的周身魔影无数,巨大而凶残的嘴脸到处都是,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撕扯着他的神经,破坏着他那人族依然匮乏的认知。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他必将精神崩溃。
医学院的大墙上,骨碌鬼再次用手托着自己的脑袋站在了那里,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仿佛也在安抚着他那不安定的情绪。
骨碌鬼的眼睛有些茫然,单纯的目光里闪动了一丝异样的色彩,仿佛某个空间撕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是历史最深处的记忆,在那记忆之中,一把巨大的砍刀映在他的瞳孔里,然后,他便看到了自己的躯体和那脖颈上狂喷的鲜血。
他在那一刻身首分家。
“武帝……。”
骨碌鬼喃喃地说道,仿佛想起了什么。
但是很快,他又以稚童的声音大声喊道,“老大……。”
他的声音尖细而伶俐,如同那破空之剑。
没错,这个骨碌鬼的脑袋就是武帝时期的巴豆下令砍下来的。
他是君,而他是臣。
无论相识还是相认,恩恩怨怨,无始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