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路,若不是被隐藏在阵法之中,连意觉得自己也绝不会去多加注意。
与其说是小路,不如说是小径,深山幽径,很是寻常。
殊不知,背后牵系着的乃是魔族以及外域魔物针对广眉星域的阴谋吗?
连意皱皱眉,她脚下的步子走的更快了。
走了大约一刻,面前的小径一分为二,分成了两条。
眼所至,那小径深处昏暗一片,于幽暗深处似乎有凶兽蛰伏,却隐藏在其中,什么都看不透。
神识探入,两边皆是罡风烈烈,锋锐到足以将连意的神识瞬间割裂,甚至挟裹住连意的神识搅入其中,根本没法令神识再延伸一步。
连意当机立断,迅速割掉被切断其中的神识,脸色却带了一分凝重之色。
这说明,这里这些罡风实在是太强了,且是完全针对神识的神识攻击。
连意虽然不认为自己神识强到天下无敌,但自从自己打磨身外化身略有小成之后,还是第一次遭遇这般厉害的罡风。
她微微沉吟,思索如何过之。
她刚刚已经试探过了,神识强,那罡风更强,神识弱,那罡风便减弱一些,似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那许是收拢神识便能过去?
只是,这两条路,究竟那一条才是对的,不对的那一条里面必然杀机重重吧?
再者,收拢神识能不能过去,也不一定。
硬是要过,连意许是赌一把,运气好便能顺顺利利通过。
但,内里,该是不仅有魔族等着她,后面,蛎蚺和魔抗也在追击她,这前有狼后有虎的,若是连意自己再被其他事情消耗了实力,怕是会给自身带来更大的危险。
她始终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为何。
她想了想,终于身影微微一晃,人已经消失在了当下,一旁的草丛之中,多了不起眼的一根小草,静静的。气息早就和其他的山间草木融为一处,丝毫不见特异之处。
这一蛰伏,连意等待的时间并不久。
一刻钟的光景,没等到外界的人进来,内里倒是有人出来了。
恰好是靠近连意这边的这条小路,匆匆的出来了一黑衣魔修。
风轻轻吹过,带动周边的枝叶沙沙作响,没谁发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有一根细小的草茎,比芝麻粒长不了多少,黏在了那黑袍魔修的衣衫内侧,无声无息,宛若无物。
那黑袍魔修自然也没有发现,它一路出来,就表现的极为谨慎,左看右看不说,甚至一抚袖,从里面就倒出个活物来。
那是一长相阴邪又狠戾的魔狒,外表高大无比,比那魔修看起来还要高出一个头,且长臂身宽,站在那儿就似移动的小山。
眼睛是一双血瞳,全身的毛发根根竖起,宛若锋利的钢针,一看就不是善类。
连意看到它,就想到了广眉星域地心魔手底下那些魔蛇,都是魔物,可看得出来,这魔狒比之那些魔蛇,可厉害多了,明显不是同一水平上的东西。
这魔狒看起来修为不过地仙,然看它的样子,必然力大无穷,那森森的利爪之上,在光线的某个角度的投射之下,居然闪着幽暗的蓝光,连意眼睛利的很,鼻子也灵,总觉得这魔狒身上的魔气有些古怪,结合这奇怪的蓝光,许是,这东西身上带毒也说不定。
刚是这么想的,却见那魔狒似乎敏锐的很,血瞳突然转了过来,若不是连意抽去目光的速度快,这血瞳似乎就对上她连意了。
当下,连意心跳便漏了一拍,她果断的收起那一缕试探的神识,目光也收了回来,绝不再和魔狒对上。
这魔狒果真是不同寻常。
厉害的很,连意自己就是五感敏锐的主儿,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操控自身神识对外之际,也是精益求精,现在气息敛的全无,神识更是抽的比蛛丝还细微,等闲之下,莫说是魔抗、蛎蚺它们,连意有自信她用神识,能让它们发现不了。
甚至是那种专门对付神识的阵法,连意也能让自己在其中船过水无痕,了无痕迹又毫无损伤的通过。
却没想到,今日,她差点栽在这个魔狒手中,她不免庆幸,还好她之前当机立断,这魔修出来之时,她就立刻让自己钻入了它的衣袍之中。
这要是等它把这魔狒放出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那魔修倒是没注意到魔狒的反常,它正在嘴里念念有词,叽里咕噜之际,手中还在快速结印,打入那魔狒的脑门之中,应是在下达什么命令。
那魔狒无智,全靠本能,它本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可是等它转过头来,那种感觉便消失不见了。
这种情况,它哪里能明白。
刚有些困惑之感,突然之间,又被下达了指令,顿时把之前的那点不对劲和困惑忘的精光。
果然,那魔狒周身突然乍起了一层红光,带着那诡异又猩红的红光,魔狒跳入小径旁边的草丛之中!
肉眼可见的,魔狒所过之处,魔火燃起,顿时那些草木,便化为了焦土!
连意垂目不看,心中却是喟叹一声。
她是藤妖,这些魔物也不是没脑子,早就有所防备,只是她没想到,它们的反应如此快。
目前来看,便知道,这魔物肯定得了魔抗或者蛎蚺的信了,知道她闯入的消息。
这是先搜索一遍,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是要把周遭的草木全都灭尽。
看她是否就藏在这些草木生灵之中。
这种情况,连意心知不可避免,这些草木,生存在这般要命的地方,今日不被灭杀,明日也留存不了。
不言山之中,受到它们打斗波及的草木也太多太多了。
连意心中颇有些悲悯,她倒不会将此情此景加诸在自己身上,硬要觉得是自己之故。
只是本能的,觉得悲哀和厌烦。
草木精怪,如她自身,在未成妖之前,不能言不能动,甚至连醒灵都比其他生灵要慢。
遇到任何事情,只有被旁人碾压的份,自己完全无法动弹。
好不容易有了灵智,能像其他生灵般,自由的行走了,可是,依然没法求得安宁。
没有任何生灵比起草木生灵更向往稳定,热爱安宁。
然事与愿违,无论活在哪里,活成什么样的姿态,似乎在这个动荡的时期,怎么样都没法获得宁静。
或许,只有把这些该死的侵略者彻底清除殆尽,才能获得相对的安稳。
连意蓦然想起了前世,了圆大师很喜欢念往生经,无论是遇到敌人还是相熟之人死去,甚至对待有灵性的任何生灵。
连意默默在心中默念起了往生经,她知道这不言山中,便是缺少了那原始的木仙灵气,但时日之久,其中也不乏带了灵性的灵草灵木,哪怕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最后能醒灵,这会子也算全都断送了。
她便以往生经算是送这些草木生灵最后一程。
魔王心腹之一魔翾盯着魔狒,心中却是越发的松弛,自得了魔王的命令,它赶紧出来清场,如今看来,根本什么都没有。
可见,魔王是多虑了。
藤仙连意再如何厉害,可是他们这地界也隐蔽的很,便是闯进来,也不可能这么快,还这么悄无声息。
如此一想,魔翾心中便安定起来,它令魔狒继续在此处巡视,人却匆匆往小径入口处去了。
魔王要来了,它得去迎它!
连意便安稳的贴在它的衣摆之上,一点不起眼。
她并不担心这魔族有去无回,魔狒还在这儿呢,谁家有去无回不把灵宠带走的?
想也知道,许是要迎接魔抗?
远离了那魔狒,连意倒是稍稍轻松了一些,神识和视线也敢稍稍放的远一些了。
不过介意之前那魔狒,她越发的谨慎。
但,魔翾手低下的动作,她却是看的清楚明白了。
走到那路的尽头,前方是一片混沌模糊,什么都没有。
这时,魔翾从袖中摸出一个阵牌,阵牌上,被它打了印记后,往混沌之处扔去。
没一会儿,但见周遭似有飓风往那阵牌之中收缩而去。
半晌,那儿便立了一扇门,门微微闪光,等到灵气平衡,门缓缓开启,只见魔抗和蛎蚺站在门外。
连意立是又收回了神识和视线,继续装死。
还好这回,她本就提着心,且反应快,没人发现她。
她竟然看到蛎蚺也来了,她那阵法如何难破,她心中明白,蛎蚺这么快就到了,真是令她诧异。
魔翾大约之前得了魔抗的命令,知道蛎蚺也在,言辞间十分恭敬,二话不说,就把两人迎了进来。
一进来,魔抗立刻就开始问连意的事情。
魔翾倒是据实相告,魔抗大松了一口气,也不知如何想的,它就停下了脚步,和一旁的蛎蚺客气道:
“既如此,不如三殿下同卑下一道,在外面等着便是?”
言辞客气,连意却听出了端倪,这是不想蛎蚺跟它一起进去了?
同时,连意又对蛎蚺的身份有了新的了解,三殿下,能被叫做殿下,果真是蛎族中的贵族了。
且还是贵族中的贵族,蛎尊的血脉,才能称为殿下。
蛎蚺却不为所动:“既然来了,咱们不如进去看看。那藤仙,可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儿,本殿还是好生仔细查探一番才好!”
这话说的,明摆着不怎么客气,对魔抗很是不信任。
连意凉凉的坐山观虎斗,她当然也是想立刻进去的,如今距离内部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她也清楚,越是这种时候,群狼环伺,越不能缺乏耐心。
魔抗先是顿了顿,此后才听它道:
“……尊三殿下令。”
蛎蚺没再说什么,连意只听见它的脚步声往前面去了。
身旁,魔抗的呼吸声似乎重了一瞬。
想也知道,这会子这魔抗怕不是憋屈死了,看来两族魔物之间,果然遮羞布下藏的全是矛盾。
魔翾唯唯诺诺的跟在最后面,倒是方便连意看清前面的人都在干什么了。
蛎蚺这回又放出了它的海虱军,这些海虱军明显比之前气势弱了不止一星半点,看来,遭受的重创也没有这般容易恢复。
蛎蚺眼神阴戾无比,看到它的海虱军,它就想到藤仙,它的海虱军就是为她所害。
那些海虱在周遭乱飞,似乎在寻觅连意的气息。
这点,连意倒是不怕,早在之前,她已经将气息收拾干净了。
之前在林中,这些海虱军都发现不了隐藏暗处的她,这会子,更发现不了了。
一顿乱搜,无果。
果然,这回轮到魔抗有些得意了,它指了指那魔狒:“三殿下有所不知,卑下族中这只魔狒,乃我魔尊尊上所赐,灵敏异常,由它搜索过之地,绝不会有所疏漏。”
蛎蚺无可无不可的“哦”了一声,又道:
“既然外面什么也没有,那咱们便去里面吧。”
说着此话,便一步当先,站在岔路边,等着魔抗来指路。
魔抗应是之前被它憋屈的不轻,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愤恨的凶光,让连意捕捉个正着。
连意一点不耐烦管这两族魔物之间如今的官司。
两人能自相残杀才好,可惜的是,它们这架是打不起来了。
魔抗受伤颇重,它来之前,似乎吃了什么药压制过了,只是那全身的血腥气,新鲜的很,一闻便知道出自它自身不说,还有那间或不经意间似有若无的粗气。
联想它之前满身浴血,想也知道,它如今状况很是不妙。
而蛎蚺,消耗不算多,看起来,气息凝实,至少还存上五六分实力。
这种情况下,魔抗除非脑子坏了,才会故意挑事和蛎蚺作对。
而蛎蚺,它身份再高,这里人生地不熟,且周遭还有始魔一族的魔抗心腹,它也不会傻到现在动手。
她只想快点进去,一边还筹谋着,进去后,她该怎样保有自己的赢面。
却是魔翾刚招呼魔狒过来之时,变故陡生。
那魔狒指着那岔路口,瞳孔通红,几欲滴血,蛎蚺脸色微变,招来一海虱,果然那海虱在靠近那两条岔路之时,一通乱飞,举止异常,似乎也发现了什么。
蛎蚺冷笑一声,对魔抗道:“那藤仙早就到了!”
连意心中一咯噔,知道不好!
糟糕,这一地界,她用过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