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意盯着那榕树,眼神逐渐锐利。
连木汁儿都是人人不可抗拒的存在,更何况木心?
邪魔可没有什么道义可言,还不把它生吞啦?
这榕树精不会是诓她的吧。
它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榕树精还两说呢。
却没想到这话似是引起了榕树精的伤心事。
“呜呜,小的……小的为了留着这条命再见姥姥一面,实在是费了……费了太多心思了。”
连意:“……怎么说?”
这个锅怎么还扣到她头上来了。
“小的,一直想见见姥姥,就是为了告诉姥姥,小的虽然不才,但没有辜负姥姥的期望,小的还是成功醒灵了,也有木心了……”
她真没有对它有啥希望,毕竟按照她平日肆意的性子,此举估摸着也是随意之举,随兴所至。
随意到,没准做完这事,她转头就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榕树精继续哭诉:“小的醒灵过后,一直想着姥姥,想以姥姥为榜样,努力的修炼。”
“却没想到后来天地倾覆异变,周遭的灵气也稀薄了很多,且其中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再也不复之前的纯粹。”
连意心知,它说的就是九星连珠炸毁飞升通道之后。
“小的的修炼也变慢了很多,小的真是急坏了。”
榕树精语气里有些唏嘘:
“许是小的强求了,心中着急,不纯粹的灵气吸收多了,在三万多年前,小的进阶之时,引来一道雷劫,将小的劈成了焦炭。”
连意点点头,这说的并未有什么问题。
她的木汁儿助它醒灵,有了懵懂的意识,但木心还未形成。
三万多年前那个雷劫是用来产生木心的。
灵植启智,逆天改命,自然会引动雷劫。
要想成为精怪,必过这一关。
这雷劫,过不去的灵植也多了去了。
而正如榕树精所说,它急于求成,将那不纯粹的灵气也吸纳入身体,虽然量多了,足够了,但面对雷劫之时,无疑是作死。
这般不纯粹的灵气,要想凝结成木心,是不可能的。
便是能凝结,也是满含杂质,不纯粹,无用的木心。
这根本达不到天道认可的“标准”。
之所以没有一把劈死它,连意心中猜测,若是榕树精说的都是真的,倒不是它什么运气好,纯粹是她赠送的那滴木汁儿替它挡了一把。
按榕树精所说,它得到木汁儿是五万多年前,那会子的自己,已经是藤仙连意,站上了广眉星域的巅峰,名利双收。
修为自也是化神后期往圆满去的阶段。
她的木汁儿自然不止能让凡树启智的能力,内里蕴含的她的修为还在。
她的木汁儿自然精纯无比。
天雷击中了榕树精,它已和榕树精融为一体,自动融入了它原本不纯粹的木心,将它变得纯粹起来。
这般,榕树精的木心才达到了天道的标准,它才能够活下来。
连意心中门儿清,不过,她自不会向一个还不知是敌是友的小树妖邀功。
她依然维持着她细藤的姿态,认真听榕树精说话。
只是若是熟悉她的人,会发现她这会子的姿态是紧绷的。
整个藤此时已经不是倒吊在枝桠上,而是绷直了,像个人一般立在枝头。
旁边还伸出两根更细的细藤,像人的手臂一般,双手叉腰,端的是一副大佬的气质。
榕树精对于连意的戒备仿佛无所觉,继续“诉苦”:
“不知过了多久,小的才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木心居然凝成了,但小的还很虚弱,时睡时醒。”
“那时候,榕城中有不少修仙家族在,小的很虚弱,又怕其他修士发现了小的的木心,趁小的没法抵抗之际,把小的木心吃了,所以小的,便把木心藏在了被雷劈焦了的枯枝中求生。”
这话是解释它为啥没有气息泄露的原因了。
连意探头去看了看,意外的扬扬眉。
雷劈之下,那枯枝早就被劈焦枯死了。
周身就是一股死气,再不复生机。
这死气之下的朽木就宛若毫无生机的高墙,中间形成了一个绝佳的小空间。
在这枯枝和死气的掩盖下,这榕树精,若是把木心藏在那儿,还真难以令人察觉。
便是她这种五感极为敏锐的,都没发现,更逞论是其他人了。
可以说,安全性很高了。
连意也探了点神识钻进去查看,果然在最中间感觉到了鲜活的木心气息。
是榕树精自身的气息。
可见,榕树精没说慌。
难怪刚刚自己没感觉到它的存在,八成是藏着呢,估计感觉到她来了,所以跑出来,准备见见她?
连意心中已然一松,便是现在还没完全相信它,但潜意识和私心里,连意是偏袒它的。
草木精怪,属于她的同类,身为同类,最能知道同类的苦楚。
它们成妖不易,不提孤独寂寞的不知几万年的光阴,便是木心成了后,还要战战兢兢的活着,躲着,就怕被人夺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无必要,连意也不想伤害它们。
而且,草木精怪若是能聪明到把环环细节都严丝合缝的扣好,让她都找不到一丝破绽。
大概,这榕树精早飞黄腾达了,哪里还会守着它半焦的身体过活?
她身体微微松动,重新靠回榕树精的枝丫上晃荡着。
而那迟钝的榕树精依然没发现这一切。
它似乎很久不说话了,说话啰嗦又喋喋不休:
“真没想到,小的这个谨慎之举,又救了小的,等小的再次醒来,小的发现这城里的气息变了,有好多和以前不一样的修士,它们身上带着的气息就像是刚刚天地倾覆之时,周围弥漫的那不纯粹的灵气气息。”
“它们……它们很可怕,比之前的修士还可怕。小的看见过很多次,有黑色的影子在它们脑袋后面,那影子张牙舞爪的,像小的最讨厌的虫妖!”
若说,草木精怪最讨厌什么,必是虫子。
各种虫子,它们大多以草木花藤的茎叶为食,堪称草木精怪的天敌。
连意心中一动:“你能看见大家脑袋背后的黑影子?”
榕树精连忙回应:“是啊是啊,姥姥,如今的榕城,有许许多多脑袋后面带着黑影子的怪物。”
连意眼珠一转,这榕树精还有这本事?
这该是属于它的天赋神通了。
能够启智到这般地步,能够正常和人交流的,再加上它的年龄,它觉醒天赋神通倒也并不奇怪。
只是,它还当真懵懂,身怀瑰宝而不自知?
它似乎觉得能看到黑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自己到底要不要提醒它一下?
实在是太蠢萌了。
回头,等自己走的时候,还是提醒它一下吧!
别看到个觉得好的人,就什么都跟人家说,很容易死的知不知道?
“除了黑影,你还能见到什么?”
“有啊,大家身上的气息我都能看见,有许多种颜色。姥姥你身上就是翠绿翠绿的,上面还有五彩斑斓的亮点点,好漂亮啊!”
连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不忍直视。
榕树精的审美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那你最近看到黑影了吗?”
榕树精愣了愣:“很多啊?”
它不明白,为何姥姥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兴奋?
“且不说远的吧,如今这幽云城的人你都认识吗?叫的出名字吗?”
“姥姥!是榕城!”它固执的纠正连意。
连意:“……好吧,是榕城。”
“认识啊,他们所有人我都能叫出名字,不仅是榕城的,其他地方的人我也能叫出名字。”
它讨好的继续摆动着枝枝桠桠,像个手舞足蹈的大孩子:
“姥姥,你想认识谁,我可以帮忙的!”
“姥姥你快来问我啊,我都知道!”
连意忍不住笑了笑:“你认识欧阳卷云吗?”
榕树精靠在连意面前的枝丫点了点:“认识,是卷云郡主啊,她脑袋上有黑影,还很大,很凶,不是好人。”
说着说着,它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起来。
这种脑袋后面的黑影子很大的,特别张牙舞爪的,榕树精都很害怕,远远的就会赶紧躲进枯枝干内,把自己埋得很深很深。
久久都不敢出来瞄一眼。
“哦,还很大?那欧阳卷云和旁人的黑影子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大部分脑袋后面有黑影子的人,黑影的颜色都很淡,更接近灰色,小的话一个小儿拳头大小,大的话也就两个小儿拳头一般,可卷云郡主脑袋后面的黑影有三个小儿拳头一般大,还黑沉如墨,非常吓人!”
“他们身上原本该有的其他颜色都消失了,都被那黑影给吃了。”
榕树精又抖了一会儿,似乎特别的心有余悸:
“小的这么多年,也就见过三位这般的。”
连意没想到还能问出这般有用的东西。
连忙问:“哪三位,知道名字吗?”
榕树精似乎想了一下,道:“一个就是卷云郡主,还有一个好像叫轩魔主,最后一个现在也在城里呢,叫段沛!”
连意一惊,段沛?!
段沛在城里?!
“段沛在哪里,是不是在储光楼?”
榕树精摇摇枝桠,夸奖:“姥姥真厉害,连这都知道。”
连意没空搭理它的谄媚,继续问:“知道段沛哪一日来的吗?”
榕树精又想了一下,似有些懊恼:
“也就七日还是八日前吧,他这一年时常来的,害得我每次都躲起来,所以,也不那么清楚它具体来了几日了。”
七日之前,就是在她成为欧阳卷云的侍女之前了。
也就是并不是为她而来。
实则,以周悦儿的牌位,也不值得两个魔主分身一起对付就是了。
不过是今日欧阳卷云对她起了杀心,赶巧段沛也在,所以今日是在那屋里密谋,让段沛杀了她,到时候欧阳卷云能够把自己摘的干净的意思是吧?
至于段沛为何这一年频繁出入幽云城,大概是为着司空忌被她杀了一事,让他们心慌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连意若有所思。
不过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一问榕树精:
“段沛是自己来的吗?”
榕树精摇摇头:
“不是,他每次来,都带很多人,他在城中好几处宅子,城外也有,城外埋伏的人更多,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好几千人。”
连意心道,榕树精是这般一个一个数人头数过来的吗?
不过段沛带这么多人,连意倒不意外,他身为岐山国的大元帅,手头可用的兵太多太多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领兵。
这就是他不同于欧阳卷云和司空忌的优势了。
“这些人难道都是他这一次带来的?他怎么避过那么多的眼线?”
“眼线?什么是眼线?”榕树精不耻下问。
连意叹了口气:“说重点,先回答我的问题,这几千号人他怎么带来的?”
“哦……每天都有他身边的手下以各种身份在这附近走动,然后住进他的那些宅子里,对了,他们在城内城外都有铺子呢。”
委屈巴巴。
连意口气一软:“眼线都是坏人……”
“噢!”
这次是欢欣雀跃的声音。
连意心头一松,心中却是在盘算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般的关系。
欧阳卷云大概不知道段沛这么防着她吧,最多知道城里有段沛的人,但城外,估摸就摸不清了。
今儿,她要是不问榕树精,她也想不到还有这档子的事情呢。
这段沛,她还得谨慎对待,可不是随随便便杀得了的。
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连意看看天色,做下了一个决定。
打定主意之后,连意又看了那榕树一眼:“对了,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它总是自称小的,感觉怪怪的。
榕树精立马情绪高涨,再次激动的手舞足蹈,又忽然有些羞赧,似乎特别不好意思:
“姥姥,您叫我榕娘就可以了。”
连意:“……”脚下一滑,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
她摇摇自己脑袋上的三片叶子,晃了晃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叫榕娘啊?”
“嗯嗯。”
就这颤巍巍又嘶哑的声音,怎么能叫榕娘呢?
它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