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世界形成的进程极快。
龟大看的如痴如醉,连眼睛都不错开一下。
它能感觉到,它的识海之中,像是有一个深藏在其中的宝石,这会子即将显露出来,有如同一块璞玉,不知怎么的,突然经过了一双巧手打磨,即将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它知道,这是心境的进化。
这一场世界形成的征程,虽然它自认和它无关,全都是藤大的手笔。
然而因为它身处其间,还提供混沌之气,它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实则因为它的这一举动,它早就和这个世界的形成分不开了。
正是因为此,它所能感受到的,比之旁观者要清晰太多了。
闭上眼,它都能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甚至,水汽蒸空,草木破土而出,这些宁静而又令人心折的声音它全都能听见。
它们一点一点汇入了它的心中,让它的心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本就因为之前的顿悟有了一大截提升的修为,这会子居然再次松动了,而且,不用它做什么,那修为就一点一点的往上拔高。
这可是十阶修为啊,之前它上万年不进一步的修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一点点往上而去。
这种体验太罕见也太新鲜了。
直到很多年后,混沌天龟一族一直流传着关于龟大的传说,其中最为族人和后人所津津乐道的不是它有多么的厉害,成了混沌神龟,而是令人嫉妒的幸运啊。
怎么就有这么个幸运的老祖宗呢,后世也只能仰望它,而无法超越它。
毕竟,它们去哪里找另一个藤仙连意这样的大贵人带带它们呢?
可是,龟大不知道的是,此时它心目之中无所不能的藤大,却是遇上难事了。
连意在创制小世界的过程之中,突然觉得不对劲了。
以她对于空间和世界的理解,比照上一回她顺利出去的那一次,她自然知道,时空俱全的空间之中,必须要有时间。
若是没有时间,那么其中金木水火土都只是浮于表面的,她的灵气一旦不持续的供给,这些东西都会化成飞灰,根本在这个小世界之中留不住。
上一回,她有时间至宝的棋子,这一回,她有复盘过很多回的关于凝练时空之术的密法。
本以为,便是滞涩一点,总不至于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没想到,时空之术忒不给她面子。
金木水火土乃是世界之基,可是除了金木水火土,世界之中,只有有了时间,才会有光与暗。
连意默默念叨时空密术,按着记忆之中对于时空密术的理解,掐着繁复的指诀。
起先,一切都很顺利。
一套指诀下来,灵线在这一片暗沉的虚无之地凝结成了复杂的图案。
连意起先几次凝结的并不顺利,但是随着她逐渐熟稔,很快的,她就凝结的顺利起来。
虚无之地的黑幕之中,只见连意眼面前的那个图案越发的复杂,其中灵线穿梭,速度不快,但是却很稳当。
它们每一道都在自己该去的位置上,不紧不慢,哪怕间或有一根走错了地儿,它很快湮灭掉后会有另一根快速的补上。
逐渐的,那个图案越来越大,逐渐形如大盆,其中快速的散发出令人目眩神移,极容易迷失的时空的气息。
那气息起先丝丝缕缕,断断续续,逐渐的变得绵长又厚重起来。
连意连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眸子越发的灿亮,成了!
她手头动作不改,将之定于原处,然后再次两手左右开工,从虚无之中拉扯出无数的彩色灵线。
两边迅速凝结,逐渐也凝成了两个盆状的充斥着时空的气息的大图腾。
三个图腾浮于连意面前,虽然似乎都散发着一样的气息,可是,若是有人能够忍着晕眩之感去看这三个图腾,便会发现,这三个看似差不多,实则其中大有不同。
连意纵身一跃,掌中立刻凝聚起了一个灵力球。
四面八方的灵气往这个灵力球上飞扑过来,逐渐的,那本有些透明的灵力球越发的色彩浓艳起来。
最后,它看起来好似已经瓷实了,如同一个铁球般,静静躺在连意手心。
而连意,额头上的汗又多了几绺!可见这灵力球的汇聚,是个消耗人的活计。
等到这灵力球瓷实了,连意二话没说,反手一推,那灵力球以极快的速度左右一晃,便分化成三个,齐头并进往三个图腾击去!
图腾裹着灵力球在小世界中散去!
进入以后,立刻分散,天空之中三朵云朵变黑,其中黑云沉沉压下,风雨欲来。
连意嘴角一勾,等到那时空之雨洒落,这黑暗就会褪去,光明就会来临,世界便算初成了。
想必,一旦成了,便和上次一样,会自动凝出出口,到那时候,她便自由了!
连意安心等候,自以为胜券在握,心思有些浮动,不知道广眉星域的战场如何了?
……
广眉星域,满目疮痍,到处是倾倒的河山。
二十年了,战争的残酷,尤其是修士之间,力动山河的战争,足以把整个星域推翻重建!
言柳和无殇依偎在一起,就在刚刚,两人杀掉了最后一个和蛎蜕一起下来的蛎族。
一下子,突然把敌人杀尽了,两人都不约而同有一种劫后余生和空落落的失魂落魄。
一下子,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敌人杀了,可是,宗门还在么?人……还在么?
言柳这里压着很多很多的传信符,他身为掌门,凌霄宗之中,他那徒儿隔一阵子都会将消息汇总,传信而来。
起先,他会看,然后某一日,他看到凌霄宗几位元婴长老魂灯灭了的消息,心神恍惚,以至于那一次被蛎族当胸一击,若不是无殇拉了他一把,他的元婴会被那一掌直接击碎,当场就没了。
饶是如此,他元婴也受了重伤,便是有连外亲制的灵丹养着,他也足足养了近十年。
而这二十年间,其实他们对战蛎族的队伍一直是流动的。
大家只要是广眉星域的修士,不拘泥是谁,不拘泥认不认识,都能集结成队伍,共同作战。
打着打着,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走了。
而甚至,有的人直到离开,言柳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而一个蛎族死了,不代表没有其他的蛎族不等着他们去灭。
不止是蛎蜕带下来的这几个蛎族,还有之前通过连通的甬道来到广眉星域的蛎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在这么久的时间内,尤其是他受伤的那段时间,无殇走到哪儿都带着他,数次将他从致命的危险之中拉出来。
而他们之间这种过命的交情,也不是二十年前可比了。
二十年,磋磨的整个星域面目全非,所有的生灵也面目全非。
无殇看着面前的满目疮痍,哪怕是这个时候,身上还带了点伤,他的满满刺绣的花衣裳那是不能少的。
人可以没命,但是不能失去美丽和张扬。
这大概就是无殇这个自恋狂一生的坚持。
他连一眼都没有看言柳,却是语调随意的跟他说话。
“想什么呢?你那倒霉徒弟给你送的消息真的不看了?”
“做人怎么可以逃避?言柳,想不到你这么怂。”
言柳勾了勾嘴角,就当笑过了,他那徒儿刻板,兢兢业业的很,甭管外面都打的山崩地裂了,他都会一旬给他传一封信,从未断过。
且,哪怕消息无敌的差,无敌的让人痛彻心扉,哪怕他知道他这个师傅正在外面生死攸关呢,他都不带修饰一下的。
若不是熟知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的秉性,他会以为那家伙是自己想当凌霄宗的掌门了,想让他这个当师傅的死在外面。
“看还是要看的,总要盘算盘算,宗里究竟灭了多少魂灯,死了多少人!”
这一回,他们凌霄宗的群英祠都要装不下了。
无殇耸耸肩,他的无殇魔门好不容易被他慢慢的恢复了一点早日的荣光,这会子被蛎族一搞,去了一多半。
不过,比起言柳的婆婆妈妈,无殇就冷酷多了。
这一场大战,规格之高,广眉星域哪一个生灵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
谁的脑袋都是拴住裤腰带的。
二十年,就算早期乍然知晓自己相熟之人死去,或痛心或惋惜,如今已经淡然了。
这是经历过无数次的撕扯,不得不如此。
他能做的,就是杀光蛎族,祭奠缅怀他们。
言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声调扬了扬:
“凌霄宗虽然损失也挺惨重的,火种却留下来了,长老们……虽然受了重伤的不少,但真正死了的,也就三成。”
这还多亏了凌霄宗的护宗阵法,以及凌霄宗长老们随身携带的连外留下的灵丹。
虽说他压着他那徒弟厚实的传信,不想看,但他又不是没有其他的消息渠道,那些大事,他该知道的其实也都知道了。
只不过,其他给她传信的不像他徒弟那么二愣子,有悲伤的事,都会徐徐委婉。
提起连意还有连外,言柳目光微动:“连师妹这会子也不知道在哪儿呢!”
连意二十年前去往地极海的时候,把魂灯留下了。
期间,数次摇晃动荡,甚至一度褪色,言柳大约知道,连意该是去到别的界域了,战中也是险象环生,万幸的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就是不知道她在哪一界域呢。
连家这一次,损失颇大,从连家家主到几位连家长老,还有连家几个优秀的修士,无一不是身受重伤。
不过庆幸的是,他们倒是因为灵药在手,都活了下来。
连明世之前跟他一队杀蛎族的,伤重到根本没法在呆在战场上,言柳没法子,找了一个凌霄宗的弟子,一路护送他回了宗门养伤。
那男人走的时候,眸中灿亮,闪着希望之光,明明不停的呕血,连站稳都支撑不住,他还安慰他。
说,不过是同几百多年前幽魔临世一样,那时候能挺过来,这一回也能挺过来。
那时候他们凌霄宗大能修士凋敝,一片凋零,日薄西山,几乎要掉出一流宗门的行列。
最后,连意回宗,似乎就是从她回来,整个凌霄宗慢慢的变好了。
大家修为逐渐的突破到以前难以想象的高度,在外面也懂得如何的维护宗门的利益和尊严,宗门的风气也少了颓靡,慢慢的蒸蒸日上起来……
凌霄宗这个巨鳄,终于修复了旧伤,再次苏醒了过来。
连家挺过来了,凌霄宗确实也挺过来了。
而这一次,连家在,连意也在,凌霄宗,以及广眉星域都会挺过来的。
言柳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意已经成了他心中那个定心丸,再绝望的境地,他想着连意正在和他一起作战,言柳都觉得自己的实力还能往上爆增三分。
他知道,不仅是他,整个凌霄宗,绝大部分人,心中都是这么看待连意的。
包括自家师父,遥飞师伯,还有许多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
他们的平辈之中这样的人更多,乃至于再到他们的晚辈,藤仙连意那就是凌霄宗的象征,个个以她为荣,以她为标杆。
无殇“切”了一声,不以为然:
“能去哪儿,估计被蛎蜕困住了,否则,她早出来了,就她那好显摆的性子,若不是困住了,哪儿能憋的住?”
言柳:“……”这到底是对连意多大的怨念啊。
提起连意,无殇从来没有好话的。
好显摆的连意这会子是真的丢了大脸。
她本以为万事俱备,然后就停了手,闲闲的和龟大站在了空间之中,等待着时空之雨的洗礼。
岂料,一刻钟过去了,没反应,黑云还是那么黑,可就是不下雨。
她瞥了一眼一脸困惑的龟大,右脚无意识的在地上打着节拍,这是她不耐烦又心里没底的表现。
两刻钟过去了,连意顶着龟大困惑的眼神,咬咬牙,又送了三个时间图腾进去。
黑云更黑了,可是还是没反应。
连意终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这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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