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姊妹两个被塔山救下,刚刚脱困,雨燕立刻拿出“十里相思”,念了咒语。
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生效,想是距离过远,当即问了姐姐关于“百里知”的事。
雪莺当时告诉她,虽然确实也给了沐师兄一只,但自己的那只却在半路上不小心遗失了。
所以说,雪莺为了师兄师父的安危不惜舍弃“百里知”、不惜牺牲自己一事,连雨燕此前都全不知情,塔山居然能一语中的,着实让人费解。
塔山瞧着少女那双天真迷糊的眼,心神恍惚了一瞬,想道:
「她明明对着我说话,眼角眉梢却始终牵挂相偎的师兄和姐姐,这可不是‘牵肠挂肚’么?」
轻轻一笑道:
“我有一项天赋神通,名唤:‘我知女人心’!你听听这个名字不就知道了?全天底下女儿家的心事,没有能逃脱我法眼的。”
雨燕听后大惊,叫道:
“妈妈呀!你竟然还有这么了不起的本领?”
塔山昂首挺胸:
“正是。”
雨燕疑问:
“那你是怎样看的?”
塔山煞有介事道:
“四目相对,只三息时间,我就能把你心底藏的私密看得一清二楚!”
见雨燕眼睛睁得圆圆的,表情将信将疑,塔山暗暗好笑,又道:
“你不信?那就让我来看看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说罢便装模作样念个咒,两只星目直勾勾地注向雨燕。
雨燕脸一红,躲了开去,霎时心头扑扑直跳,生怕他当真会使“我知女人心”的妖法,将自己的心事都看了去。
但其性子使然,嘴上还是犟道:
“我跟姐姐的心意,旁人不用猜也知道的……你便是能够瞧出我们的,也、也算不得什么很大的本领。”
塔山张手捋动胡须,开怀大笑,这怀春少女的娇蛮姿态,观之欢乐无限,心生柔意。
可是霍的他又心头大震,不停想着雨燕说的话。
「我跟姐姐的心意,旁人不用猜也知道的。」
回忆今日所见所闻,这对同胞姊妹对沐兄弟的深深依恋,从不加以掩饰,欢容悲貌,撒娇谈笑,从不顾忌外人。一切彷佛日落日升,浑然天成,又好似生老病死,本该如此。
雨燕的浓蜜情丝,雪莺的舍身忘死,在他心田闪烁交织,情难自制。
他倚立船头,游转目光。但见漫眼粼光跳闪,风帆的影子映在水波之上,曲折跌宕,河岸杨柳成行,莺飞草长,岸上行人渺渺茫茫,悠荡的长河也不知通往何方。
忽然想到自己的坎坷情事,叹然咏道:
“十里相思百里知,莺燕共我天地痴!修行一世,难敌千载光阴,得情若此,夫复何求?”
塔山叹罢,正身独立船头,第三次遥望天际云端。
不过这一次,他的眼中一扫黯殇与惆怅,炙热燃起了火光。
……
沐皓天与双姝听到这句咏词,全都心尖一颤,三人对于彼此之间的情感,第一次有了共同的深刻的思考。
看云聚云散,流水波光,霎时之间恍如并肩回到道玄武极山的傍晚,温馨而又安详。
“沐师兄,我又想听你的心跳了。”
雨燕径直站到沐皓天与雪莺跟前,挑高了眉毛。
沐皓天怔道:“现在么?”
雨燕每每想要知道沐师兄的想法,总会提这个要求,据她自己理直气壮的宣称,是要聆听心声。
雪莺对这件事心知肚明,微笑退了开去。
雨燕便即无缝衔接,往沐皓天身上一靠,眼睛闭好,耳朵贴紧他的胸膛。
从前她总要安静地听上好一会儿,这一次却只数息时间,便起了身,凝目注视沐皓天许久。
沐皓天被她看得心里发慌,支吾道:
“燕儿……你怎么了?”
雨燕摇了摇头:
“我现在还不是很明白,就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说着变换了一副严肃认真的神色,然后道:
“但是沐师兄,从今往后,你要是敢对姐姐不好,我一定不饶你。”
雪莺正留神听着,却不曾想她一下又说到自己身上了,嗔道:
“燕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沐皓天从没见过雨燕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跟自己说话,脑海里遽然跳出来一个荒诞之极的想法:
「她当真能听出我的心声?」
就在他心虚之际,却听塔山爽朗的声音从船头传了过来:
“沐兄弟、三位妹子,请过来一下,我有话与你们说。”
诸人一愣,随后依言走了过去。
塔山让出位置,让四人背向船头,呈扇形站立,他自己则站在四人对面,背向船尾的玄蛟派诸人。
沐皓天猜测他的用意,心下微奇。
雨燕性急,抢着问了:
“塔山大哥怎么啦?怎么搞得神秘兮兮的。”
塔山大胡子一抖,胡子底下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见的微笑,转动眼睛,逐一看过四个人,温声说道:
“沐兄弟,雪莺、雨燕和王婧灵三位妹子,在下想跟你们交个朋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沐皓天与双姝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说的竟是交朋友一事,不禁愕然。
却听婧灵道:
“俺们不已经是朋友了么?”
“是呀!塔山大哥,我们早就把你当做朋友啦。”
双姝都笑了起来,对婧灵的话深表赞同。
沐皓天跟着附和,静等他的下文。
“是,是……”
塔山把眼睑垂得很低很低,诚恳的话音中又带了一丝古怪意味,说道,
“三位妹子说的是,不过朋友之间理应坦诚相待,诸位赤诚之心,我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真教我好生惭愧!”
不等四人发问,摊开左手手掌,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抹。
掌落下时,竟将整张脸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