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极地洲。
冰天雪地,凛冽的寒风肆意咆哮,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厚厚的冰层下有未曾变异的海鱼游动, 鳞片散发着迷人的光辉。其中一只遵循着生物的本能, 寻找能够透气的、未被冰层覆盖的水面,刚到一处人为凿出的冰洞,就被一支□□中。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死去。
只剩下身体的神经反射,在被提上岸的时候, 偶尔摆动几下尾巴。
这条鱼被简单的处理之后, 切成大块串起来,放在火上烤。
若是鱼儿有人类的智慧, 就该知道自己快要成为盘中餐了。而且抓到它的男人并不一般, 对方可以在冰原上升起一堆不会将冰层烤化的火, 还能在零下负三十多度的温度中, 仅仅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
他并未和人结伴, 且还带着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孩。
以上哪一项,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它被抓住, 纯属运气不佳。
白嫩嫩的鱼肉烤得表面微焦,鱼皮下方的厚重油脂都被逼出来。大部分落在火堆里, 少部分浸润鱼肉。
一时间香气四溢。
男人怀中沉睡的小孩吸吸鼻子, 从睡梦中醒来。他揉着眼睛, 张口就喊“爸爸”。
“乖,鱼肉马上就烤好了。”duqi.org 南瓜小说网
男人说着,将鱼肉翻面。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从简易烤肉架上取下来。只消片刻,鱼肉就在风雪的吹拂下, 凉到合适入口的温度。
海鱼大,且只有一根主刺。
这就不需要挑刺,整块递给小孩。
小孩接过来,坐得稳稳的,大口咬下一块鱼肉,慢慢咀嚼,然后吞进腹中。吃下成人手掌大、厚五厘米左右的三块肉,他差不多饱了。
男人见他吃饱,便将剩下的肉全部吃掉。
“爸爸,找到人没有?”
小孩的年纪不大,却比同龄的孩子聪明很多。吐字清晰,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还没有,但快要追上了。”
小孩高兴地笑起来,又慢吞吞说:“极地洲不好玩。到处都是冰雪,芒果想哥哥姐姐了。”
这一对父子俩正是陆开霁和长大一些的芒果。
其实芒果最想念的是妈妈,但他害怕提起妈妈,爸爸又要伤心。
外人都说妈妈死掉了。
芒果已经能大概理解“死掉”是什么意思,“死掉”就是再也见不到的意思。可是,他觉得自己会和妈妈见面。
那之前,只需要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
大人的话,他有时候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妈妈还活着的事情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他从大人们复杂的描述中,得到一条准确的信息:如果坏人知道妈妈还活着,就会伤害妈妈。
妈妈就是为了躲避坏人,才不和他见面的。
……不能提起来。
……不能说出口。
……芒果,再忍耐一下。
吃完晚饭,父子俩继续赶路。期间,芒果要求下来走一回。
陆开霁同意了。
道路很滑,其实不太适合小孩子下地行走,但芒果毕竟不是普通的孩子。摔一下不会有什么事,就算摔破头也不怕,他是以0阶【医生】为起始的职业者,早早掌握血肉/缝合术,可以无痛疗伤。
不过,芒果的稳定性特别好。
陆开霁预想到的最坏情况没有发生。
午夜十二点,芒果睡着了。陆开霁直接抱起他,塞进怀里。从空间类收容物里取出厚重的衣服,将孩子裹起来。
这不是为了抵御寒冷,而是为了抵挡寒风。
接着,他将一对翅翼放出来,腾飞而起。用低空飞行的方式,提升一些速度。
茹笛前几日得到消息,在极地洲发现一名和他长得非常相似的人——几乎一模一样。这个人很可能是他的最后一件“收藏品”,只要找到它,陆开霁就可以提升等阶,成为四转的【造物者】。
大战来临时,才有自保之力。
才能帮助到林慧。
一年前的“灭神之役”中,他没起到任何作用,还要林慧分神保护他。这也就罢了!芒果,他的儿子,他也不能自己照顾。
这让一直以来重视自己在家庭责任的陆开霁心中很不好受,想要提升等阶的愿望格外强烈。
可惜,想找到收藏品的踪迹并不容易。
本体和分/身之间的确有联系,但距离太远就感知不到了。
这已经不是陆开霁一年以来,第一次上路寻找最后一件收藏品。前几十次,都以失败告终。芒果跟着他去过不少地方,几乎一直在旅途之中。
他见不到妈妈,不愿意再离开爸爸。
他的妈妈……不知道,他抬头看到的与林慧看到的是不是同一片星空。
陆开霁没问过林慧的下落,害怕问出口,“林慧没有死”就不再是一件秘密。那很多人做出的牺牲就白费了,林慧也会重新回到危险之中。
陆开霁心中想念着他当面并不会露出一丝爱意的人,也没有忽视下方的情况。见下方不远处有数堆篝火,便落下来,收起翅膀。
这里差不多就是极地洲中,人类能涉足的最深处。如果他找的人真的在极地洲,有可能就在前方。
往前一段路程后,似有若无的感应出现了。
陆开霁取出一件薄袄,借由薄袄独特的设计遮住脸部。靠近篝火堆时,他无声无息的融入黑暗之中。
神话生物的感知能力有强有弱,【无限飞蛾】属于感知能力极强的职业。
这里的职业者不少啊……一共三十六人,聚集在一起搭建的营帐。二十二人是职业者,剩下的普通人身体素质极佳,绝对是人类中的佼佼者。
守夜的一共两人,一名普通人,一名0阶职业者。
长夜漫漫,两人正在闲聊。
一个人抱怨道:“这里虽然没有污染,但别的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
另一个人说:“那里离开极地洲好了。”
“我不敢离开。万一离开极地洲就立刻死掉怎么办?”
比起死掉。
日子艰难一点好像也不算什么。
“你是三天前到这里的,外面怎么样了?”
“我来到这里都三天了。你才想起来问?”
“不敢问。”
“为什么又问?”
“消息再坏,总要面对吧?不然心里总是不安宁,一直纠结问不问。不知道,其实比知道更轻松,稀里糊涂的日子就过了。今晚其实没轮到我值夜,是我主动要求的。外面的世界毁灭没?”
“……倒也没有那么糟糕。星加迪完蛋了!洛斯卡的首都局势较为稳定,其余的城市近一个月的死亡人数超过总人口的一半。荒野都快堆不下从城市你丢出来的尸体了。西撒尼亚国在全知教会的帮助下,状况是三个国家里最好的。不过,目前西撒尼亚只准进不准出,又大量的收拢难民。我总觉得怪怪的!依我看,西洲大陆的底蕴还是不如东洲大陆,听说东洲大陆的情况还行。至少纳西联邦和金泉国都能撑得住。对了!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西洲大陆生活的是同一人种,高鼻梁,白皮肤,浅色头发。
东洲大陆则是黄皮肤,脸部轮廓柔和的另一人种,头发一般为黑色。
极好区分辨认。
“我是星加迪人。”
“……抱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金耀日一直持续的话,西洲大陆另外两个国家迟早都会完蛋。东洲大陆……呵,东洲大陆也不能幸免。”
“该死的金耀日。金色的太阳已经挂在天上半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变回银色啊。”
“谁知道呢。也不知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活着。”
“极地洲是太阳污染最弱的地方,我们不会有事的。”
看来,这里是一处避难者的聚居地。他们几乎都来自西洲大陆,毕竟两个大陆之间距离很近,只有有船有航海经验,就有一定的概率可以到达。
陆开霁觉得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故意加重脚步声。
“谁在那里?”
果然,这里守夜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停止聊天,警醒地站起来。各自拿起一根木棍,裹上燃烧的火焰。借由火光,上前查看。
陆开霁能感知到,至少有一半的人醒来了。
陆开霁从黑暗中走出来。
前来查看的值夜者看到他怀中的孩子,敌意消减大半。
能带着孩子走到这里的肯定不是弱者……能走到这里的没有弱者……带着孩子的话,至少有危险意图的可能性降低了。
“你是谁?”
“到这来干什么?”
陆开霁轻拍怀中的芒果,迷迷糊糊听到声音醒过来的芒果立刻陷入深沉的睡眠。他压低声音说:“我是来这里避难的……”
一个值夜者问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西撒尼亚人?”
西撒尼亚是西洲大陆上距离极地洲最近的一个国家。
“我来自东洲大陆,到这里之前,一直在西撒尼亚工作……”
听到他的话,营地里一个醒来却故意装睡的人抬起头。他想:这个家伙的经历和我一模一样。
殊不知,陆开霁已经锁定他了。
陆开霁说出口的经历,正是按照目标的线索编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