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川离得稍近,反应迅疾,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将少女打横抱出逼仄的木箱。
他垂着眼,神色不明,周身气势森冽,怀抱却称得上温暖。
谢镇野紧随其后,他长眉紧蹙,眸光沉郁,手上动作轻柔又小心,一一解开郁姣手腕和脚腕的麻绳。
只见,白嫩的皮肤上遍布骇人的磨痕,看着就遭罪。
还没完。
堵嘴的胶布被撕下后,郁姣咳嗽着吐出好几口血沫,阴冷的水泥地面上立时炸开几朵血色的花。
双子眸光具是一沉。
嗜血的杀意爬上眼眸,莹蓝的双眼被浓稠的血红覆盖。
一阵不合时宜的鼓掌声响起。
“哇哦。”
薛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抚掌,幽暗的眸光像某种精密的仪器,打量着地上的血渍,忽而一笑,探出舌尖舔了舔唇:“没想到,拆盲盒拆出了谢二小姐。”
郁姣虚弱地倚着谢宴川的胸膛,唇瓣被鲜血润得殷红,犹如一束盛开在灰色墓碑旁的艳蕊。
薛烛轻笑:“嗯?这是谢大小姐给我们准备的惊喜吗?”
虽是在问谢凝,但愉悦的眸光始终停在郁姣身上。
这声问话将矛头对准谢凝。
联想到她方才诡异的言行,不难猜到她动的手脚。
双生子眸光冰冷,一齐看向谢凝。
谢镇野眉间戾气横生,一字一顿:“你做的?”
经历一番挣扎拉扯,谢凝头发蓬乱,衣衫沾灰,实在狼狈,但她神情冷傲,动作优雅地理了理发丝,嗤道:“怎样?你还要再关我禁闭不成?”
她双眼充血,缓缓扫过双生子。
“麻烦搞搞清楚,你们俩都只是我爸豢养的狗,从前是看在你们血脉的份上,才给你们一些好脸色。”
谢宴川掀起眼帘,冷嗤:“我以为这叫巴结、奉承和谄媚。”
谢凝一噎,恨恨瞪他一眼,“现在我觉醒了,不需要仰仗你们,谢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她昂起下巴,眸光睥睨。
“而你们,也早晚是我的狗。”
谢镇野额上青筋暴起,他气笑了:“做你爹的美梦。”
谢宴川扫过谢凝,眸光凝霜似的毫无情绪,“现在不是和妄想症讲道理的时候。”
怀中的少女双眼紧闭、有气无力。
担惊受怕撑了这么久,她已是强弩之末。
“她需要休息。”
像收紧了缰绳,谢镇野一顿,他神情阴戾地白了眼自顾自得意的谢凝,便和谢宴川一起带着郁姣离去。
望着少女无力垂落的玉白纤手,薛烛目光沉沉如盘旋的秃鹫,紧紧追随着远去的背影,意味不明地咕哝:“原来近在咫尺啊。”
确保安全后。
郁姣再也无法抵抗汹涌的困意,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清醒,郁姣缓缓睁眼,呆愣地望着明亮的天花板,只觉浑身的劲都被身下绵软的床垫吸走。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却丝毫不感到舒适,反而更加疲乏。
或许是因为谢凝那未知的药水。
“醒了?”
如玉石落雪。
是他一贯冷淡的语调。
郁姣瞳孔缓缓转动。
只见,谢宴川正眉眼漠然地坐在窗边,窗外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宛若一座俊美而冰冷的石雕。
他垂着眼,修长漂亮的手上把玩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
那危险的锋芒令郁姣理智回笼。
这是她在谢家的卧房。
郁姣呼吸一顿。
——她那身脏兮兮的校服已经被换掉了,身体干净清爽,受伤的地方也已抹了药。
她失去意识,不可能自己换衣服洗澡,一定是别人帮忙,那她胸口的符号岂不是……
锃。
匕首的破空声凌然。
饶是郁姣在昏迷前就早有预料,此刻心脏仍不免一缩。
瞧着他这幅模样,郁姣在心中低叹:看来身份已经暴露了。
“我想了很久。”
谢宴川忽然轻声开口,如一个信号。
郁姣心道:来了。
兴师问罪来了。
他依旧没看郁姣,目光幽远地落在窗外,像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冰雾,将艳阳天也凝结出了寒霜。
他缓缓道:
“在被接到谢家直系、成为高高在上的谢大少爷之前,我和谢镇野不过是万千籍籍无名的血族小辈之一。”
“单单我们那一支就有十几个少爷小姐。家族资源有限,为了生存,半大的小孩也学会了勾心斗角和欺软怕硬。”
他的嗓音平淡,却令郁姣联想到隐藏在幽静湖面下的汹涌暗流。
“我们俩当时很小,一起养了只同样弱小的兔子。”
他垂着眼皮,比划出短短的一截。
“大概这么大。”
面无表情又认真模样有种诡异的可爱,但郁姣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算什么?
开刀前的谈心时间?
“太可爱的东西会招来旁人的觊觎。”
他的目光终于转了过来,落在郁姣的脸上。
“它丢了。”
“……”
郁姣有点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尽管浑身乏力,她还是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虚虚靠着软垫。
两人平视。
郁姣问:“然后呢?”
谢宴川看着她,“我找了整整一天。”
他手腕微转,锋利的刀刃折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郁姣不禁眯眼,难以看清他的神情,只能听到寒凉而平淡的嗓音,像一把稳稳破开肺腑的钢刀。
“然后我在当晚的餐桌上找到了它。”
郁姣微顿。
室内一时安静,唯有空气中的微尘在阳光下浮浮沉沉。
“或许小孩难免有天真的情结。以为只要变得强大,就不会再受到欺辱,心爱之物也不会被夺走。”
如冰如霜的一双眼沉静地望着郁姣,他站起身来,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郁姣心一紧,默不作声攥紧被单。
嗒、嗒、嗒。
他迈开脚步走了过来,垂在身侧的手握着那把锋利的匕首。
“但现在我发现——”
他已然走近,高大的身影投出一片阴翳,铺天盖地般笼罩住郁姣。
令她有种难以喘息的错觉。
谢宴川垂下眼皮,慢条斯理卷起袖口,露出线条凌然的小臂,手握匕首。
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郁姣浑身无力,脊背紧绷,试图逃离般极力后撤,却只是陷入过于绵软的靠垫。
——她根本避无可避。
像案板上柔软的一滩肉。
理智告诉她:就算厌恶欺骗,谢宴川总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刀光一闪!
郁姣的思绪如同被斩断的风筝。
她不由阖眸。
下一刻,腥甜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血滴砸下,落在洁白的被单,晕开一点刺目的鲜红。
郁姣没有感到疼痛,怔愣地睁开眼睛,恰好对上谢宴川静谧的双眸。
而他平举的左臂赫然有一道深深的血痕,血珠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顺着雪白的手臂滑下。
像一捧小小的、湿润的烟花。
——他竟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郁姣诧异。
匕首被随手丢开。
谢宴川曲起一条腿抵上床,用完好的右臂撑着墙,俯身和倚在床头的郁姣平视。
一个压迫感极强的姿势。
他神情冷淡地将血流不止的左臂凑到郁姣唇边,温热的血液沾湿她微张的唇。
郁姣偏开脸:“……什么?”
谢宴川的眸光落在她的唇上,答非所问,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但我现在发现,所谓的保护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无法决定喜欢上的是兔子还是狮子,www.youxs.org,当然,也无权要求它一辈子生活在安全的囚笼中。”
他离得如此近,望着这双深海般的眼眸,郁姣只觉得已经被困入囚笼。
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脸,不容拒绝地将血喂入唇舌,腥甜的血滑落喉间,带起一股近似滚烫的错觉。
一缕缕温和的力量充斥四肢百骸。
与之相对的,谢宴川的唇渐渐失去血色,更加苍白,他像雪玉雕刻而成的神像。
深深望来。
“但我至少,可以让它本身变得无坚不摧。”
他说。
微凉的手指抹去郁姣唇边的血渍。
接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郁姣,将修长如玉的手指移到唇边,探出舌尖,舔去其上的血渍。
猩红的血蹭上他苍白的唇,www.youxs.org。
显得妖异非常。
少女呆了呆,抿直了唇。
一副被热烈而纯挚的情感席卷、不知如何反应的无措模样。
谢宴川曲起一条腿跪在地面。
他处于低位,微微昂头,神情很淡,但目光却深远,像某种腐蚀性强烈的化学物质。
他就这样一边看着郁姣,一边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缠住她的手,缓缓抬起,放到唇边轻吻。
微凉的痒意蔓延。
郁姣垂眼,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顿了顿,她将手抽了出来。谢宴川眸光霎时微暗,却见她调整了姿势,再次将手覆了上来,缓缓拢起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如冰雪初融般。
谢宴川那双化成清甜雪水的眼眸定定望着郁姣。
郁姣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双眼,“...别这么看着我。”
她小声嘟囔:“太犯规了。”
闻言,他极轻地弯了弯唇角。
郁姣立刻分出一只手将他的唇角压住。
“别再犯规了!”
“好。”
质感偏冷的嗓音微哑,话音落下,www.youx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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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姣嗖地收回手,唰地钻回被窝,背对着被三振出局的选手。
——不愧是双胞胎,都喜欢蹬鼻子上脸!
不等谢宴川再做更多过分的事,房门忽然被叩响,血仆冷漠的声音传来:“大少爷,家主有请。”
“嗯。”
回完血仆,谢宴川扒开厚厚的被子,撑着床沿。
“帮你请过假了,”他顿了顿,“我回来的时间无法确定,别等我,好好休息。”
郁姣抢回被子,蒙头闷声:“谁会等你,快走。”
隔着厚厚的被子,郁姣被他轻拍了拍。
“好好休息。”
待他离去。
郁姣掀开被子,眸光幽凉地盯着天花板。
这具身体虽然并没有觉醒,但依然拥有吸血鬼血脉,谢宴川这种高血脉纯度吸血鬼的鲜血,对她来说是大补之物。
郁姣刻意不去细思谢宴川方才的言行。
——她虽然会玩弄和利用那些廉价的喜欢,却不喜欢背负沉重的爱。
忽然,郁姣神情一凝。
不对。
双子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她胸口的符号?
郁姣猛然坐起,扯开睡衣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
郁姣:“……”
她眼前一黑。
只见,白皙的胸口上赫然布满了用红色墨水笔勾画的图案!
她上次画的早就洗掉了,现在这幅“人体线描”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郁姣闭眼,深吸一口气。
——卫、长、临。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扣响。
女性血仆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小姐,该用午餐了。”
饭菜的香气透过门缝钻了进来。
“进来吧。”郁姣淡声应允。
门被推开,这名女性血仆身着制服裙,脸上同样带着有编号的白色面具。
有条不紊地将餐食布置好后,她走近,想搀扶郁姣下床,却被郁姣毫不留情地将手拍开。
带着面具的血仆望了过来,疑惑道:“怎么了小姐?”
郁姣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讥讽道:
“卫长临,同样的当我不会上第二次。”
“……”
‘血仆’噗嗤一声笑了。
“啊,变聪明了呢。”
女性特有的音质柔和而清冽。
放弃伪装后,他褪去毕恭毕敬的血仆气质,转而变得散漫而危险。
“怎么发现的?分明毫无破绽嘛。”
他扭了扭前凸后翘的身材,做作地眨眼。
郁姣露出一个恶寒的表情,嫌弃地偏开脸。
卫长临变本加厉地恶心郁姣,他做出西子捧心状,嗲着嗓子道:“好伤心,人家可是默默付出,帮小姐清洗身子、更换衣物、隐藏符号、隐瞒身份呢~”
郁姣额角一跳。
“我真是谢谢你!”
少女咬着牙,气得频频做深呼吸,苍白的小脸染上了羞愤的薄红。
“不客气哟,说起来……”
卫长临玩世不恭地斜倚着墙,抛了个飞吻过来:“小姐的身材很棒呢~”
说完,他轻巧接住郁姣狠狠砸来的抱枕。
“好啦。”
他双手撑床,亲密地凑到郁姣近旁,“这个符号的确太危险了,好容易暴露哦。”
郁姣气极:“你以为赖谁?”
卫长临低笑:“这不是来补偿你了嘛。”
“给你新画的这个,”他修长的手指隔着衣物点上郁姣的胸口,“里面蕴含着我的阵法,下次再遇到这种被绑架挟持的事,你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说着,他眸光渐冷。
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谢凝做的好事。
闻言,少女冷哼:“算你还有点用。”
看她别扭的样子,卫长临忽然升起捉弄的心思:“不过嘛……”
郁姣:“?”
卫长临笑眯眯道:“还需补充几笔,才能发挥效果。”
郁姣:“!”
他说得煞有介事,少女面色一阵白一阵红,眼底有些迟疑。
看来是相信了。
卫长临眸光微暗,难得感到心虚,轻咳了咳:“骗——”
坦白的话刚启了个头,就见少女难堪地咬着唇,玉白的手指轻颤着解开衣扣,闻声,昂起漂亮而无辜的小脸,“你说什么?”
“咳咳!”
卫长临呛住似的剧烈咳嗽,咳得满脸通红。
幸亏有面具遮掩,才显得没那么狼狈。他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含糊道:“我是说——”
“——偏、偏了!对,之前画的偏了点,得改。”
他眼神飘忽,也就没看到少女眼底一闪而逝的、促狭的笑意。
她已然解开了三颗纽扣,露出布满红色线条的胸口——在郁姣失去意识时,卫长临给她画了一丛兰花——睡衣空荡绵软,自隐秘沟壑处,生出空谷幽兰。
郁姣垂眸,望着这幅画。
心想这家伙倒还算绅士,点到为止,看得出在她昏迷时,他大概率没有趁人之危。
况且……就他那副毛头小子的模样,也只会嘴上逞强占占便宜了。
郁姣轻缓地勾唇,双臂支着床,身体后仰。
带着点挑衅,一个任君采撷的姿态。
“快点画吧,宋老师。”
听到她这样喊,卫长临桃花眼一闪。
当即明白过来——她分明是在戏耍他!
他立时生出一股火气,然而,这火却从心间烧到了……他又是一声低哑的轻咳。
郁姣偏了偏头,催促道:“好累啊,还画不画啊宋老师。”
卫长临眯起氤氲的桃花眼,恨恨睨她一眼。
赌气似的,不知从哪掏出一支钢笔,拨开笔盖。
“累了就躺着。”
话音落下,他伸手将她推倒,双臂撑在郁姣两侧。
两人姿势暧昧至极。
少女的身体完全打开,像一卷美不胜收的画,等待收藏家落下私人篆刻的印章。
郁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微红的耳尖和滚动的喉结。
而他的眸光,则一一划过她的眼、鼻、唇、脖颈、锁骨和皮肤……
空气逐渐升温。
旖旎而暧昧。
然而,下一刻,卫长临闭眼,唰一下将少女大开的衣领猛然合上。
再睁开眼,他眸光冷肃、刚正不阿地挨个把扣子系好,然后倒打一耙:“谁说补全阵法得画在胸口?小小年纪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废料。”
空气立即降温。
郁姣:“……”
神经。
她抬脚踢他。
卫长临抬腿镇压住那只作乱的脚,www.youxs.org,他潋滟的桃花眼中升起报复似的笑意。
慢悠悠补充道:“要补全针法,就得在脖子上画。”
宽大的手掌摁住郁姣挣动的双手,他空出一只手转了下笔,假模假样道:“我看看……唔,似乎画在这里效果最好呢。”
笔尖落在郁姣的颈侧。
那是两人第一次相遇时,他留下的吻痕的位置。
经过这些时日,痕迹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只有点点滟滟碎红。
此刻,又被他重新拎出来碾磨。
尖冷的笔尖划在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颤栗的危险感。
郁姣眉头微拧,紧咬着唇,怨怨地瞪着他。
一副快哭的样子。
卫长临呼吸一顿。
幽深的眸光盯了她片刻,长长叹了口气,举手投降:“我认输。”
他松开桎梏,郁姣揉了揉手腕,不满地抱怨:“你太粗鲁了。”
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臂,卫长临冷笑一声:“喂,你……”
趁他注意力转移,郁姣露出一个得逞似的笑,骤然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
——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张英气少女的脸。
带着些诧异。
郁姣眸光狡黠,她早猜到卫长临伪装成女性会有一定的限制,看来限制就是只能用这同一张脸。
而郁姣终于想起“校园之星”名单上,那个少女为何会令她感到熟悉了。
分明是一张脸!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在一起,是因为那张照片上的少女神情怯弱,同一幅皮囊套在卫长临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身上,便显露出一种英姿飒爽和放浪形骸。
郁姣脑中闪过无数猜测,却没打草惊蛇。
只是撇撇嘴,假作失落道:“怎么没点新花样。”
说着,将面具丢回给他。
卫长临将面具戴好后,掐住郁姣的脸,扬唇一笑:“下次就给你整点新花样。”
郁姣甩开他的手,听他又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你乖乖呆在这养伤,之后每到饭点我都会找机会过来。”
郁姣白了他一眼:“别说得跟约定偷情一样。”
他噗嗤一笑,又揉了把郁姣的头,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去。
没一会,太阳落下山,暖洋洋的夕阳消散后,房间变得格外冷清。
不知为何,郁姣总是很困,昏昏欲睡地度过了平淡的一整天。
她简直像是被遗忘在这个房间似的,身体也一直不见恢复,像个无尽的沙漏,被谢宴川的血修补一分,又从别处流失一分。
更加奇怪的是,双子再也没来。
郁姣拧眉。
不对劲,自她醒来,连谢镇野的影子都没瞧见,谢宴川临走前说的话,仔细一想似乎意有所指。
在卫长临下一次找到机会溜进来时,郁姣抓住他,开门见山道:“谢宴川和谢镇野在哪里?”
她似乎牵挂了一整日,如一株即将枯萎的花,探出手臂紧紧揪着他的衣摆,眼底藏着深深的担忧。
是从没见过的关切神色。
卫长临含着愉悦与期待的眸光逐渐变得晦暗不明,他把手中提着的、特意为她精心准备的零嘴丢到一旁。
“不听话的工具,自然需要修理修理咯。”
他几乎是饱含恶意地说出了这句话,少女霎时失去血色,抬头,死死瞪着他:“什么意思?”
卫长临冷哼一声。
越发不爽,越发觉得她此前的泪容和笑颜都只是逢场作戏,比不上此刻万分之一的真情流露。
他心知少女向来聪慧,一点便通,果然片刻后,她长睫微颤,艰涩开口:“父亲……做了什么?”
卫长临不答,抱着手臂:“就这么关心那俩?”
少女恹恹地偏开脸,“不要你管。”
一副薄情寡义的死相。
卫长临气得甩袖离去。
门被摔得震天响,郁姣收起脸上担忧痴情的神色。
她轻笑着点了点唇。
——她又不是“天下唯一一个为两个男人动心的女人”,当然没有对双子情根深种了。
不过,捏造出的这段‘感情’的确是个用途多多的趁手工具。
泛灰的瞳孔微转,郁姣肚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坏水。
她优哉游哉地等在房间,没一会敲门声响起:
“二小姐,家主吩咐我来带您到书房去。”
郁姣勾唇。
看来酸气冲天的卫长临还是捏着鼻子帮了忙。
郁姣收拾好走出房门,而候在走廊的,竟是许久没见的老熟人。
011颔首,“二小姐。”
在他毕恭毕敬的搀扶下,郁姣来到谢父的书房。
两人一路没有交谈,期间郁姣一直能感受到他克制的视线,像一杆不稳当的秤,时不时倾斜而来。
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他又不是攻略对象,所以郁姣毫不在意。
终于抵达。
在郁姣即将推门而入时,似乎听到011低声说了一句:
“小心。”
下一秒,郁姣已然步入昏暗的书房,厚重的门关闭。室内,黑胶唱片转动着,流泻出一阵低沉的古典乐声。
——似乎那句不该从一个血仆口中说出的提醒,只是郁姣的幻听。
“姣儿。”
郁姣回神。
谢父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略显老态的五官在昏黄的落地灯下,透出几分诡谲。
郁姣走了过去,十分自然地落座,一点没多余的礼节。
父女之间隔着条巨长无比的花花绿绿的地毯。
谢父脸一僵,将即将弹出口的数落和指责咽了回去,露出一个和蔼的慈父笑。
谈天说地地拉了好一会家常,磨叽了二十分钟后,终于图穷匕见。
“姣儿啊,你身为我器重的女儿,身为谢家的一份子,理应为谢家尽一份力。”
他沉声道。
郁姣支着下颚,盯着一旁桌上袅袅冒气的香炉,有些疲乏。
心说,终于肯进入正题了。
她抬眼,听他叨叨。
“难得薛先生对你青睐有加……他是这么多年来,天赋最高的孩子,比咱家那两个小子还要强一些,虽说可能是薛家的什么秘法……”他声音变得有些含糊,“总之,前途不可限量。”
谢父意味深长:“跟了他不会委屈你。”
郁姣:“?”
什么玩意儿?
薛烛对她谢家小姐的这个身份应该没什么好感吧。
难道,她的身份暴露了?
或许是被这个猜测震了一下,郁姣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绪清明一瞬,抓住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也抓住了香味中的熟悉感。
是谢凝所使用的未知气体,也是郁姣房间的熏香。
似乎是会使人体力流失、昏昏欲睡的诡异香料。
郁姣眸光凌厉地扫向桌案上的香炉——谢家的每个房间都燃着这存在感极低的香,她早已习惯这玩意儿,完全没料到会被动手脚。
然而短暂的清醒之后,是一波更加汹涌的困意。
昏迷前,望着谢父的老脸,郁姣心中讥讽地想:谢家父女两的手段倒真是一脉相承。
……
再次醒来时。
郁姣陷在柔软的大床之上,身上穿着彰显身体线条的吊带长裙,露出大片的肌肤。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精心打包的礼物感。
郁姣幽冷的视线一一扫过玫瑰花瓣、红酒瓶、蕾丝、香薰和燃了一半的蜡烛。
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简直被装点得像个婚房。
等稍微积攒些力气,郁姣首先就用红酒浇灭了那可恨的香薰。
须臾。
香气消散,郁姣的体力一点点恢复,五感也逐渐清明。
这时,她敏锐地捕捉到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悠然脚步声。
像一只打了胜仗、正巡视领地收缴战利品的猎豹。
只听血仆恭敬道:
“薛少爷,您要的人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