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小哥,你们抬的是什么?”刘彻主动跟几位打招呼。
那几位将几个黑陶瓮放在城门洞附近,说到:“这些是酒水,以后行人进城前要先净手。”
“净手?”
“对!”
一名年轻人说着从小木桶里取出一只瓢来,由从黑陶瓮里面舀出一点酒水来,说到:“几位,洗洗手消消毒。”
“这……”刘彻有些懵,但却照办了。
净完手,身旁另一年轻人抱来一堆东西,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说到:“进城里的人每人领取一只口罩。不过,口罩不是免费的,需要支付布料钱和手工费。”
苏文立马抓住了什么把柄,尖细着嗓子嚷嚷到:“看吧,到底还是为了钱!”
那名年轻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是从长安来的贵人吧?难道连一只口罩一文钱都付不起?就你那身皮囊也能换我们这里的好几坛子酒水了。”
对于年轻人的嘲笑,苏文明显惹火了,刚要发怒,桑弘羊便道:“苏大人,你那份口罩钱,老夫替你付了。”
桑弘羊笑着付了四文钱,接过了年轻人手中的口罩。
刘彻将口罩拿在手中,仔细观瞧起来。身旁的年轻人示意着教给他们。
“这个口罩倒是很精致,不过看似是巧工之物,但也简单明了。”刘彻翻弄着口罩滋滋称赞到。
年轻人呵呵一笑,“看似简单,但在它之前谁也想不到,只有人用毛巾扎捆,很不方便。”
“哦,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般灵巧?”霍光将口罩在最前比划一下,感觉大小合适。
“还不是我家郎君。”
“谁?”
“刘病已啊!这个你们不知道?如今天下人人都知道我家郎君的威望,你们竟然不知道?”年轻人狠狠地鄙视了一番霍光,摇着头收拾着口罩。
“不知为何要戴这个?”刘彻却不管年轻人这般态度,转移了话题。
那名年轻人说到:“最近瘟疫肆虐,恐怕很快会传染过来,咱们要尽早做好防范。”
“瘟疫?哪儿来的瘟疫?朕……真的没听说过呢!”刘彻不解地扭头看望桑弘羊,又看望霍光。
两人皆一脸懵懂,羞愧地低下头去。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身居长安的富户哪管得了外面的事情?从流民开始四处游走,沿途便有不少的流民饿死冻死病死,或者被盗匪杀死。而尸体又无人搭理,置他们于荒野之中。天气一暖和,尸体便腐烂了,郎君说他们身上滋生什么病毒,这病毒就像看不见的小虫子一样到处乱窜,尤其循着人味,透过鼻孔嘴巴钻入人的身体里,使人生病,不久便死掉了。”
刘彻听了皱起眉头来,前几日他在龙书案上似乎看到过建议朝廷处理流民饿殍尸首的事情,当时他听从了一些大臣们的评价,说天下流民不过几千,那些动辄说流民上万或者数万的人是别有用心。
当时自己还相信了。没想到事情果然如奏章中所说的,天下流民近十万,光关中之地就有五六万,这么一来,聚集到杜县,希望到长安告御状的流民聚集到两万人也在情理之中。
刘彻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把冷峻的目光瞥向旁侧的苏文。天天在自己耳根子前夸赞天下太平,抨击诉说流民遍地之人的还不是这个贱奴。
朕被这贱奴误导了,险些误了百姓生死。
刘彻想起一件事来,询问到:“请问小哥的家乡在哪儿,也是跟着流民一起来到杜县的吗?”
年轻人微微一笑,“我家离这儿不远,现在还不到农耕时节,不着急回去。况且郎君需要人手打理剩下的事务。”年轻人想了想又说到,“倘若前几日你来,朔方、冀州、武威、兖州、齐鲁的都能找到,但自从郎君筹了银两,给大伙儿发了口粮和路费后,大伙儿都回去了。”
“哦?他们来这么一趟就是图谋这些?”刘彻不解地问到。
“路费和口粮在路上,或者归家后半年内就被消耗完,但他们还分得了粮种,郎君还传授给他们提高粮食产量的耕种方式,他们一旦缓解了吃饭问题。最重要的是看到了希望,朝廷能够体恤他们,皇帝能关心他们,他们感激涕零,恨不得一个月便种出粮食来报效皇帝。你刚才说的图这些东西,说明你的眼光太过肤浅了!”
无故被这年轻人一褒一贬,刘彻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恼怒。
身后的三人有些动容,刚要训斥这个年轻人,刘彻此时干咳一声。
“小哥言过其实了吧,你家郎君还只是一个娃娃,怎么会有这么多点子处理好了流民之事。”
刘彻这么一说,年轻人顿时有些急眼了,不服气地将刘彻上下打量一番,“看你穿着不俗,就知道你是深居浅出目光短浅之人。”
刘彻的脸刷一下子红了。
“大胆!怎么跟陛……毕武哥说话的!”苏文怒吼到,却差点儿漏了马脚。
年轻人冷哼一声,瞧了瞧苏文,之后用手一指不远处正在撒石灰粉的人,问苏文:“我问你,你知道那些白色粉末是什么吗?又有何用?”
这些也是刘彻等人纳闷之事。
年轻人这般一问,不光苏文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其他人也皱起眉头来,不知道那是何物,又是干什么用的。
“告诉你们,那是石灰。所谓石灰,便是由石头烧制而成。石灰粉洒在地面上,能杀菌消毒,郎君说了,只要每天按时洒在城池内,保证这座城池不会受到病毒侵扰。”
此时,正有几人抬着一筐石灰粉,另一人拿着木勺子剜出来,泼洒在地面上。
刘彻上前伸手就要抓,却被年轻人挡住了,“别动,小心你被这石灰粉烧死了。”
刘彻闻听此话,同时也感觉到了石灰粉的高温,顿时眯起了眼。
刘彻皱了皱眉头,“石头还能烧成粉末?”
“那是当然!让你们觉得惊奇的事多着呢,你们慢慢看吧!”年轻人说着去忙着给行人分发口罩了。
几人再往里面走,偌大的广场边沿正有人拆着茅草屋。
桑弘羊及时充当向导:“陛下,那些茅草屋本来就是临时搭建,供养流民使用。等他们走后,便拆除了恢复原貌。”
刘彻微微点了点头。
桑弘羊能感觉得到,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到了这些变化,刘彻开始相信刘病已的能力了。
“朕不是不相信,只是怀疑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娃能决断天下大事?比朕的十几名大臣还有能耐?”
一旁的霍光听了脸色滚烫。
桑弘羊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但眼下他要趁热打铁,说服陛下了。“陛下,别看皇曾孙年少,但他却有陛下的少年遗风,虽然比不了陛下当年年少时,但只是略逊一二。”
一旁的霍光听了嫉妒心暴涨。
桑弘羊这个老家伙一句话既夸了刘病已的能耐,又拍了陛下的屁股,真是一箭双雕。
刘彻听了也是心里美滋滋的,以往他规避旁人赞许刘病已,是因为他竟然听到,刘病已有太子刘据之气度,这触及了他内心的痛楚,他一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
没想到桑弘羊这话奠定了新的基调,曾孙子有自己遗风,曾孙子的能耐就是自己的能耐,虽然与当年的自己比起来差远了,但他所行之事却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自己啊。
刘彻很是受用,点了点头,老脸泛起了一丝红晕。
“恐怕桑爱卿这话有点儿偏袒啊!”
桑弘羊连忙解释到:“皇曾孙确有奇功异能。他曾一人战七人,阻挠了昔阳家奴强抢民女,拐卖孩童。更曾预见了昔阳家下毒之事,早早地派人守候在井口,当夜就抓住了下毒之人,一番惩戒,便将那人放了!”
“确有此事?”刘彻一听就皱着眉质问到。
“此事正在查办。那日那人折回了昔阳家后便再没下落,恐怕是遭遇了灭口。微臣已差人详细搜捕。”
“若大户行此龌龊之事,定斩不饶!加紧办理此事!”刘彻有些咬牙切齿。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想起那些绣衣使者的说法,跟现实完全不符,就气不打一处来。
刘彻心里暗暗思忖:“倘若我不亲自看了,信了他们,真的派兵对付这些难民,岂不是助纣为虐,成为暴君无疑了!”
自从江充一事,刘彻越来越不相信绣衣使者了。
“能将四处逃荒来的难民的心归拢到一起,确实有些手段!桑爱卿,流民三策之事如何办理的?你给朕细细讲来。”
“是!”
刘彻虽然没有明指杜县东南城的事,但桑弘羊在用以佐证时还是用了刘病已的措施,也就变相地将刘病已的功绩禀报出来。
刘彻听了,却不置可否。
“桑爱卿所言的思想工作就是那个被人人吹嘘的评书吗?美人天天在朕耳旁吹嘘,都快把朕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桑弘羊也不追问,见刘彻转移了话题,也乐得说些其他的。
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的训诫亭前围了些许人,便用手一指,“瞧,那里,今日下午怎么还开剧场了!陛下有耳福了!”
“哦,那就有意思了!快去一看他的什么评书神技!”刘彻一声招呼,霍光、桑弘羊和苏文,还有一些羽林郎陪着皇帝老儿便朝训诫亭的方向走去。
刘彻看到,广场上被分成了几个大区域,每一区域约有序铺陈着数百荒草编制的席子。大约有百十人正坐在那里听台上的人说着话。
现场的人还哄笑不已。
而在听众周围,竟然有不少摆摊卖茶水、酒菜、吃食的。
桑弘羊掏出一两银子递给雅座前的一人。
那人捏着银子一愣神,反而摇了摇头,还给了他,“郎君平时下午都在做功课,很少开评书,今日是因为他的两个好友来寻他玩,非要听一回评书过把瘾,郎君无奈才开坛讲来。你们自当是自家人乐呵乐呵吧,我就不收你们的银子了。要茶水要吃食可以自己去旁边摊位上买来。”
“多谢小哥了!”桑弘羊大喜,急忙抱拳感谢。
刘彻选了一个面朝训诫亭的位子坐下,桑弘羊等人却站在身后。
刘彻觉得这样太引人耳目了,便给几人赐了座位,就连几位羽林郎也赏了座。
桑弘羊、霍光、苏文跟刘彻围坐在一张方桌旁侧。几个羽林郎则搬了凳子将刘彻团团围住,以防有人暗算刘彻。
刘彻也不再强求。
他朝训诫亭望去,想看看这个稚嫩的小子到底有何神圣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