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抛人入海

就在商船之上本就已人心惶惶之时,范劲柳也遇到了麻烦。

作为下人,他们平日不光要伺候船上的生意人,待月沉东海后还要负责巡视商船货舱内的物品。这些物品皆是船上各路北荆生意人按照南夷要求携带的,不可谓不重要。

这日晚轮到范劲柳当值,他一如往常小心拿着火折子在货舱中巡视。待行至一处垒放整齐的木箱时,他忽然听到了稀窣的脚步声。这让范劲柳当即警惕了起来,他吹灭手中火折子,屏气凝神竖耳聆听那脚步声源于何处,待确定方位后,范劲柳随即蹑手蹑脚朝着那处方向走去。

漆黑如墨的货舱中此时静的只能听到范劲柳自己的吐吸声,距离此前响动传出的位置愈发之近,范劲柳此时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前方隐约有一人影半蹲着。不知怎的,真到了这种关头,范劲柳忽然胆大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三步作两步来到那人身后,而后立马吹燃烧了手中火折子。

伸手不见五指的货舱陡然亮堂起来,果不其然,前方确有一人正在掀开木箱从里往外掏出一些玉石珠宝。范劲柳大喝一声,作势便要伸手抓那人肩膀,可那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慌乱间他只得收手然后匆忙出逃。但范劲柳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朝前大踏几步,手指呈爪前抻还是牢牢将那人肩膀按住。

“小偷!哪里逃!”

可那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奋力伸手去扯范劲柳的胳膊,而后胡乱拿起东西便往其身上砸。范劲柳眼疾手快,他迅即侧身闪开,又是当即伸手朝那人抓去。那人看范劲柳不依不挠似乎也是气急败坏,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身旁垒放的木箱齐齐推倒,想以此来阻挠范劲柳。

范劲柳无奈只得后撤几步好躲开倒下且正砸向自己的木箱,一直背身的那人迅即扭头看了一眼,见范劲柳一时难再近身方才快步离去。也正是那人扭头的一瞬,范劲柳看清了他的脸,夜间行窃这人正是与其一同登船的几名下人之一。

货舱中闹出的动静不小,一时间外面开始响起了说话声。虽然不清楚那人到底得没得手,但范劲柳想着自己既然知晓那人是谁,到时只管指认便是。于是他不慌不忙将洒满地上的货品一一放进木箱,而后又将木箱垒放整齐。

就在这时,一群手举火把的人冲进了货舱,范劲柳抬眼望去,商船船主带着包括舵手在内的一众伙计已然来到了身前。商船船主看着货舱中的狼藉肉眼可见的有些恼怒,范劲柳刚想出声朝其解释,没成想先前那名在此行窃的下人竟是从船主身后走出指着他喊道:“船主!就是此人无疑!“

说着,那人还从袖中掏出几枚玉石呈递给船主:“这些都是从这人床褥下翻出的,早在小的夜间当值时便注意到了这货舱中有动静,虽然没有当场抓住他,但小的确定是这人无疑。于是小的便长了个心眼儿,果不其然!”

那人手指范劲柳咬牙道:“这人利用自己当职之便行偷窃之事,方才小的交给船主您的,以及这满地的狼藉,就是佐证!定是这人翻找东西所致!”

“你血口喷人!”

范劲柳听着那人栽赃陷害之言气不打一处来,他朝那人怒声反驳道:“你这是倒打一耙!分明是你在此行窃,被我抓到后还将这些木箱推倒,我看你就......”

“够了!”

未待范劲柳把话说完,那船主便厉声将其打断。他看了手中的玉石,而后朝着范劲柳咬牙冷声道:“我道你为何登船不要月钱,原是为图谋个更大的!”

范劲柳闻言赶忙出声替自己解释:“船主,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

“人证物证俱在!”船主又是一声怒喝,“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来人!将这名行窃的下人抛入海中!喂鱼!”

那船主丢下这句话便顾自转身离去,任凭范劲柳在背后如何高声替自己解释都不曾再回头看他一眼。

转眼间范劲柳便被四五个人连拉带拖来到了船边,他们强压范劲柳俯首,范劲柳挣扎间一道巨浪狠狠拍在船身,激起的水花打在范劲柳的脸上,当即让他感受一股冰凉。

“我是冤枉的!他血口喷人!”

“船主!你不能仅凭他一面之词便认定此事是我干的啊!”

“船主!船主!”

虽然范劲柳此时模样惊惧不已,且语气中也已带哭腔,但那受命将其抛入海中的几个商船伙计却是没有一个人动恻隐之心,依旧牢牢按着他的肩膀。不仅如此,外头的动静吵醒了不少船上的北荆生意人,不少人走出自己的卧房出来看热闹,观眼前景象,亦是无一人相劝,在他们戏谑的眼神中,范劲柳看出仿佛在商船上,抛人入海这样的事情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随着身子被抬起,有些腥味的海风裹着海水吹到脸上,范劲柳方知自己此前的解释都是多余的。在他看来,今日所遭却是似曾相识。和先前在自己镇子时,强邻侵占自己田地倒打一耙,县令不肯听自己解释亦不行调查之实,如出一辙。

想及此,范劲柳突然不再惧怕了,他反而开始出声笑起来。

范劲柳没来由的笑声让那几位正欲松手让其掉入海中的伙计齐齐一愣,他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不解。

片刻后,那伙计中有一人摇头道:“定是吓傻了。”

“赶紧吧,跑完我还得回去睡觉呢!”

不知谁这么不耐烦嘟囔了一句,那几人也不再犹豫,直接将范劲柳抛入了海中。

那几人拍拍手,陆续打着哈欠离开,而看热闹的北荆生意人此时也没了兴致,也是纷纷回房睡觉。

甲板上眨眼就变得空无一人,一道巨浪拍打船身,水花呼啦啦落在此前那几人抛范劲柳入海之处,似乎要将今夜之事冲刺个一干二净。

范劲柳自小在田间地头长大,至于生他养他的镇子也是地处北荆腹地,与那入海口相隔千里万里。但由于幼时他也会做些下河摸鱼之事,所以也通晓些水性。可镇子的小河自是比不了身下汪洋,况且夜间海上风高浪急,范劲柳亦不知岸在何处,但求生的意志让他拼命奋力前游。

突然,一道巨浪迎头朝他拍来,范劲柳那被海水打湿的面色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巨浪盖在了身下,海面平静之后,再不见范劲柳的身影。半晌过后,距先前大浪落处不远有海水涌动,紧接着便有范劲柳自水中抬头。他有些后怕的朝身后看了一眼,而后不顾被沾湿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脸上,又是开始奋力前游。

不知在这海中游了多久,也不知被多少巨浪迎头拍过,范劲柳逐渐有些体力不支。与此同时,范劲柳到底是个普通人,长时间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也让他开始感觉自己的皮肤仿佛随时都会裂开。

此时又是一道巨浪迎头拍来,范劲柳这次没再打算潜入水下躲开。他苦涩一笑,有些释然的闭上了眼。

“爹,娘,世间多不公,孩儿争不过,无力也无法再争了......”

这道巨浪过后,范劲柳再未从海中抬头,东方隐约亮起一抹霞光,海面似乎也被这霞光所安抚,随之变得一片平静,再未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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