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昕云并未在临平城外密林中阻拦傅丞翊两人太久,似乎意识到傅丞翊背在身上的那个道士对其十分重要,再加上她也感受到那道士的生命力正在逐渐流失,仅是一句“今日我不为难你们,但是下次就不一定了”便顾自转身离开。至于坑中气息奄奄的储家家主储泓云,应昕云自是将其无视,留于此地不管。
初次见储泓云时,应昕云便看出此人贪生怕死,除此之外亦是心胸狭隘。她本就没想着将现如今妖不妖人不人的储家纳入妖族大军。在她看来,储家在人间伫立百年,名声在外自是有所依仗。而如何兵不血刃拿下储家作为妖族在人间的据点才是她考虑的事情。
凭其如今境界,其一人荡平储家令储家上下灰飞烟灭不过举手之劳,即便她有碍自己妖族族主的身份不好亲自动手,便是随便差一两个族中长老行此事也是极容易的。但她最终没有那样做,一来是她心中多少觉手段过于残忍,二来则是储家或许并非尽是如储泓云这般心性之人。
行走于世间,多少还是要给自己寻个贴切且舒适的身份。
就是因为应昕云看出储泓云的为人,又知晓傅丞翊是何心性,所以那封信便是其故意为之。
她笃定储泓云定会在折损府中一高手后亲自寻仇,所以便写了一封书信引其离开。但她又知傅丞翊并非痴傻之人,凭心中三言两语自是不会信之,定会悄然蛰伏,于暗中看清虚实。但如此便够了,至少能将其调离战场片刻,不必直接与那储泓云对上。
储泓云虽心胸狭隘,但境界却是实打实的。应昕云才不会去管张阮风的死活,无论其出身何门何派,又是怎样的天资卓越,在应昕云眼里,不过一道士而已,若实力不济当真被储泓云当场斩杀,其死便死了。若是不巧储泓云战死,那她只能带着他的尸体返回储家,随后行鸠占鹊巢之法。
但傅丞翊是个例外,应昕云不容许储泓云伤他分毫。
这自然也是战后储泓云坑中求救,应昕云看都未曾看他一眼的原因。
虽然看到一身红裙的明媚女子傅丞翊总觉熟悉,但他却并未猜思出其身份。背着重伤不醒的张阮风,傅丞翊一路走出密林返回了临平城客栈。
拒绝了店小二要帮请郎中的好心之举,傅丞翊将张阮风好生盘腿放置在床上,而后他自己也是盘腿坐于其身后。此前经由傅丞翊一番查验,张阮风身上除去那被储泓云大妖身蝎尾刺入身体中了剧毒之外,并无其他伤口。想着自己那身小重山至纯至阳,且其先前也凭此为胡长秋治好过风疾,傅丞翊便想试一下可否将张阮风体内剧毒逼出。
屏气凝息片刻,傅丞翊面容一凛,他运气于掌,两掌迅即拍在张阮风背上。
可随着源源不断的内力自掌中往外涌出,傅丞翊却惊觉张阮风体内似有一道屏障般尽数将其欲灌注于其体内的那股力量挡出。但傅丞翊似不信邪,于是他便再度运掌,随即加重了掌上力道。
“没用的。”
张阮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感受到身后的动静,无奈笑笑。
“那大妖之毒都不能将我体内这道霸道的生印逼开,更何况我们丞翊你的内力了。”
傅丞翊闻言一愣:“难道说,你昏死非中毒所致?”
张阮风点点头,他伸出胳膊朝傅丞翊说道:“麻烦扶我起来。”
傅丞翊跳下床,待张阮风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他方才注意到其嘴唇从乌紫已复原先之色,只是胸口那道被蝎尾刺破的伤口依旧醒目。
“生印是何?”
将张阮风扶坐在长凳上,又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后,傅丞翊眼神不解朝其问道:“先前从未听你说过这个。”
“说来可笑。”
张阮风将手中水碗放下,他无奈摇头道:“那日我与你高谈自由,但自己身上却负枷锁。”
原来张阮风口中所谓生印,乃是自幼时拜入太极门便遭清扬道人种下,并美其名曰此乃一道护身符,他日若身处险境,自可领略其玄妙。
而不光是张阮风,太极门上下弟子身上皆有此印。
“那这印。”傅丞翊略微沉吟,“究竟有何玄妙?无论是许久之前在天堑沟壑,还是在那密林之中,我都未曾瞧见啊?”
“以前我也曾如你这般疑惑。”张阮风眼望床榻一角出神,“入世修行,太极门弟子哪个不曾置身险境过,但所谓护身符,却从未显现过其玄妙。不仅如此,次次害太极门弟子入险境,甚至导致无数弟子身死的,却正是那护身符!那生印!”
生印在身,对于太极门弟子来说,是希望也是绝望。
对于那些初入太极门的弟子来说,生印是日后绝处逢生的希望,但对于那些早已遍经门事的弟子来说,生印却是在劫难逃的绝望。
生印在身,无论是太极门的规矩亦或是门令弟子便不得不从,有违者轻则门法处置,重则直接被清扬道人捏碎生印,爆体而亡。见识过生印如何的弟子不少萌生出借入世修行理由自行逃匿,但无论藏身至哪儿,远在太极门的清扬道人仅需掐指捻诀,那人便会就地身死。
“说到这里,那便不得不提及先前自天堑沟壑下我所经之事!”
彼时太极门正值首席弟子之争,作为宗门最具修行天赋者也是最有希望摘得这首席弟子头衔的人,张阮风接门令率队前往漠川寻剑。而巧合的是,队中除去张阮风外,亦皆是竞争首席的弟子。
但张阮风并未多想,一来是他平日与这些同门关系虽不算要好,但也算相处融洽。即便是彼此之间有首席弟子的竞争,但那也是此次任务结束返宗门之后再按照流程公平比试较量。二来这些人中亦有与其十分要好的一位,名唤田井。两人不仅同时拜入太极门,且年龄相当,性格相仿,自是最为亲密。
所以行进漠川的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感慨下山好不快活,即便是下沟时谁先谁后也是一片友好氛围。
但等到了沟下,变故也忽然产生。
往日同门忽对自己拔剑相向,任凭张阮风如何好声规劝,那些人却仿佛置若罔闻般埋头持剑刺他,张阮风无法,只得祭剑格挡。
可刀剑无眼,彼此对上总有伤亡,更何况张阮风从他们的招式中看出这些人当真对自己动了杀心。
张阮风且战且退,便是斩出一道道剑气也是极力控制力道,不忍真让他们丢了性命。
眼看被逼至崖壁,且那些弟子齐齐将其包围,此时田井忽然自人后踏空而起,待落至张阮风身前时一剑将围在其身前的几名弟子当场斩杀。
剩余弟子见状虽面生退却之意,但他们彼此面面相觑后依旧是不顾死活的持剑朝田井和张阮风刺了过去。
张阮风被田井那一剑惊到了,他望着田井持剑奋力与那些弟子缠斗的背影有些失神。
突然,田井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喝,张阮风这才回过神抬眼朝他看去,只见其灰色道袍上尽是剑痕,一持剑弟子刺中他下腹,且依旧在加重着手上力道。
张阮风犹豫片刻,当即提剑过去将那弟子逼退,而后慌乱去查看田井的伤势。
就在张阮风背身对那些弟子时,他突然眉头一皱,只见一柄长剑自其身后贯穿至前胸,若是再偏转一寸,恐怕他便要当场丢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