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爷静静的看着他,那日在台上神采飞扬的激昂诗人,如今瘦骨嶙峋,似是在一阵风中都站不住了,这才短短几日,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最是知道这样的感觉,他也曾经经历过,所以才这般狠下心来,趁还未深陷泥潭,及早将他拉出来,许丞闻如今年岁尚轻,何必为情而伤。
许丞闻执拗的站在他身前,也不说话,就那样站着,身侧的双手握紧。
胡老爷颓然的转过头,远远望着对面挂着白布的灵堂,“丞闻,回去吧,回去吧,别像我这样...”
像他一样成为孤家寡人......
黑夜里真安静,万籁无声,许丞闻似是许久没有这样心境平和的度过夜晚,望着眼前的牌位,她已经长眠在地下了,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心中空落落的。
“玉芙...你带我一起走吧...”
嘴唇嚅嗫,轻声的叹息像是冬夜落下的无重的雪,疲惫不堪却仍旧支撑睁开的双眼从牌位上移开,低头看着地面青灰色的砖石。
一抹艳丽浓重的红色从眼角闯入,站定在他面前,许丞闻不可置信的慢慢抬头,红衣金线的凤首口衔牡丹,黑色的发丝半遮半掩,那张他无比熟悉的脸,面容平静的望着他,她黑色的眼眸中烛火明灭的光影在跳跃。
“是...是你吗?...”他颤抖的伸出手,却无法触及她的面容,没关系,是他的双腿太麻木爬不起来,他只要歇一会,马上就能站起来,玉芙,再等等,再等一会就足够了,他一只手撑着地面,支起酸软的双腿,战战巍巍的立在她面前。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再见她就好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手指下的皮肤冰冷,没有温度,他一点都不在意。
玉芙,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透过平静无波的黑色的眼睛,他狼狈的一点都不像自己了,但是他都不在乎了,伸开双手紧紧抱着眼前的人,他祈求上天,让这一刻永远停留吧,让穿着嫁衣的玉芙永远停留在他怀里吧,求求了....
明晃晃的火焰在一瞬间熄灭,落入一片黑暗中,他闭上眼睛,像是做了一场相逢的美梦,嘴角浮现着笑意。
人啊,永远无法跳脱出七情六欲啊,站在屋顶的杜三心中感慨道,因为在乎,所以变得软弱,让恶灵趁虚而入。
杜三望了一眼应缺,应缺手指上缠绕着白色细长的腰带,甩着腰带,等待着杜三的指示,得了杜三的眼色,立马握紧手中的腰带,伸手一甩,巨大的冲击破开屋顶,白色的腰带化为紫色的绸布,将屋中的两个人紧紧缠在一起,应缺和杜三从洞中跳下去,月光下,两个紧紧拥抱的身影一览无遗,红色嫁衣的少女如同空洞的美丽木偶一般,呆呆木木被缠绕着,抱着她的男人紧闭着双眼,嘴角是释然的笑意。
应缺摸着下巴,道:“唉,又是个被骗的笨蛋啊...”
杜三转动脑袋看着四周,似乎除了眼前的少女,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肩头醒着的竹羽鸟,冲着少女哑哑叫了两声,杜三摸着竹羽鸟,连他都能感觉到的灵力,源头就在她身上。
应缺围着少女上上下下扫视了好几圈,这毫无波动的眼神,还有抱着她明显还有的呼吸的男人,真是奇怪透了。
杜三走过来,手中银环伸出一根丝弦,如同有生命般,丝弦顺着手指缠向少女,他要知道这少女究竟是谁在操控,他的丝弦是能够寻踪,只要顺着这少女身上的灵力来源,就能找到那恶灵。
丝弦绕了一圈,缠住少女的手腕,杜三正想闭上眼睛查探,整座房屋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脚下的地面却变成泥沼,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应缺气急败坏的吼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杜三面色冷静,望着脚下不断深陷的黑色泥沼,道:“看来,我们是着了道了,就是不知道,这底下,有什么在等待我们。”
应缺收回自己的腰带,泥沼连那两人也连带着要吞没了,可是之前还明显能感觉到的那男人的呼吸,竟然已经停止了。
切,这恶灵,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已经夺走他的魂魄了吗?真是太狡猾了。
应缺低声咒骂了几句,身上的灵力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怎么都使不出来,连和灵物的联系都像是被切断了一般,应缺低头看着不断下陷的身体,这底下的黑暗中究竟还有什么,在等待他们。
泥沼淹没过鼻子和眼睛,知道淹没到头顶,无法睁开的眼睛,沉重的身体不断往下坠,无法抵抗的困意袭来,在一片黑暗中,两人失去了意识。
晨光透过云层,终将把黑暗驱散,灵堂的蜡烛也已燃尽,留下厚厚已经凝固的白色烛泪。
胡重推开灵堂合上的门,光亮照进了房间,看到仍旧跪在蒲团上的许丞闻的背影,在心中感慨,深情的人总是受伤最多的人。
胡重轻声唤道:“许公子...天亮了...老爷叫我送你回去....”
面前的身体一动不动,如同僵住了一般,胡重以为是他说的声音太小,又叫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上走前,轻轻推了推许丞闻的身体。
沉重的身体直挺挺的倒在地面,露出半张已经青白的脸。
“啊....怎...怎么...会这样....”
胡重惊愕的看着眼前已经断气很久的许丞闻,浑身冰冷,已经僵硬很久了,脸上却是浮现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被他的惊呼引来的奴仆们,见到倒在地上的身体,惊叫着去找胡老爷。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昨夜熬了许久才稍许安眠的胡老爷被人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围着灵堂的门口的仆人叫着死人了,胡老爷推开人群,胡重扶着胡老爷踏进灵堂。
胡老爷蹲下身,看着已经死去多时的许丞闻,面露哀戚,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翻过他冰冷的尸体,却是一张笑着死去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