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竹与画七十一

有花自有霞,母亲为霞,所以她为花。

清幽楼是千金城有名的销金窟,名为清幽,实为青楼,楼里姑娘千娇百媚,无论喜欢什么类型的都可以在楼里找到。

千金城曾有一位才女,家中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十三岁时,其父曾言家中娇女慧敏淑静,千金不换,只求有情郎,可惜后来这家得罪了自都城来的贵人,获罪全族,那位才女更是亲自被送进千金城,挂起了牌。

因才女之名,许多附庸风雅的读书人光临门楣,做客清幽楼,可是清幽楼的老鸨是个精明人,高高挂起她的牌子,待价而沽,以千金为价,却给了她清倌的名。

千金,千金,不知当年其父一句戏言,便作了她一生之苦。

而她,母亲是楼里最寻常的妓子,只有那点温顺小意,也很受用,有不少恩客,青楼的妓子都会用药,每次欢情过后便会饮下汤药,以求自己不会怀上,失了身材容颜,从此再无客人临门,可是她却是个意外,母亲饮了药却没绝了她的生机,她在母亲的肚子里活了下来,母亲说这孩子这般留恋她定是和她有缘,于是留下了她。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妓子生的孩子,女的便接母亲的班,男的便就在楼里做奴仆,不管怎么样,都逃脱不开着雕栏玉砌的毒窟。

母亲被一个从他城来的富商看上了,透露了点想要给她赎身的意思,也不怎么在意她带的拖油瓶,家中看起来很富有,不差那点钱,母亲晚上没有客人的时候,抱着她睡在一起,悄悄在她耳边说了这个消息,那时候,她们都觉得自己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可是变故突生,那天晚上,富商的管家接了母亲,说是那人租了花船,请母亲过去,然后她就失踪了,失踪了整整两天两夜,第三天清晨被人用一个麻袋扔在了楼前,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母亲她遭遇了什么,以为是母亲接了难缠的客人,惹了客人生气。

她抱着母亲还热的身体回了楼里,清幽楼请了大夫,给母亲治了伤,可是没过几天,母亲就发了热,大夫说母亲得了那张难以启齿的病,下体已经散发着气味,她才知道母亲这几天到底遭遇了,她被染了病的男人欺负了,母亲这个样子再也没办法接客了,向妈妈在后院墙角搭了个简陋的木屋,把母亲送了进去,只有她一个人愿意照顾母亲,那富商听闻了那消息,竟是再也不登门了。

后来艳楚来看母亲的时候,才告诉她们,原来那富商很是风流,家里有个很厉害的夫人,那管家就是她的心腹,每次那富商在外面出了拈花惹草的事情都是管家处理的,手段阴狠,从来不留任何生机,这些事情是她在外面打听到的,稍稍打听都知道,那富商在各地做生意没少拈花惹草,可是却片叶不沾身,可惜母亲却被那个赎身的承诺迷了眼,一门心思的栽在了里头。

是啊,哪个妓子不会被这样的承诺打动啊,母亲也不例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母亲在夜里悄悄投了井,可是楼里的人却说,她心思恶毒,存心死在了井里,要给这楼里所有人传染上那种病,向妈妈便将井填了,在西边重新挖了井。

而她,在艳楚的庇护下逃离了妓子的命运,做了清幽楼的奴仆,她本该满足的。

可惜岁月无情,红颜易逝,艳楚眼角爬上了皱纹,昔日恩客不再登门,她却出落的像是一朵新开的牡丹,向妈妈待价而沽的目光日日如同针一般刺痛她的眼睛,直到有一天,她的花名墨字书在深色的木牌上,挂在青楼之上。

“那你究竟为何而死,照你这般容颜,不是该被青楼的老鸨养在深闺里吗?”

应缺坐在门槛上,若有所思的望着敛云的脸。

敛云垂下眼,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青楼的女子怎么死?呵,不过就是熬得日子到了头,该死了...”

杜三飞快记下敛云故事里的重要几点,搁下笔,扫了她一眼,问道:“既然你说是日子到了就死去了,那你为何不甘心?执着化灵?”

为何不甘心?不甘心?哈...敛云笑出来,一双眼睛都是凄凉,“我为什么要甘心,我为何生来便是这样的命运?我还要问这天,问这满天星辰,问所有神明,为什么?我是这样的命?为什么啊?...哈哈哈...”

问到最后,敛云失去了所有力气,最后几句喃喃低语像是不在问天,在问自己。

倾音停下调琵琶弦的手,有些诧异的望了她一眼,她虽然是灵物,生于百年之前,百年之前的事情她几乎都已经忘了,但仍然记得自己临死之前的执念,说到底,所谓灵物便不就是那点不甘心所以想要执着的获得第二条命,她所说的倾音都能理解,但是杀人食魂,自己生前也是人,怎么能杀害同族呢,这种事情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应缺敲了敲门槛,起身走到倾音的身边,露出一口白牙,用力薅着倾音的头发,笑道:“小琵琶啊,这跟你们可不一样啊,只要吃过一次魂的,就会上瘾,她们啊,已经称不上灵物啊,说是魔物也不过分了,早日送她们上路也好,起码灵力还能平衡天地,反正这些人也没有入冥界的机会了,我说的对不对啊?”

杜三伸手压了压太阳穴狂跳的感觉,走上前拍开应缺的手,混小子,又招惹倾音,应缺捂着被拍红的手,悻悻的走开了,倾音一手抱着琵琶,低着头另一只手理着被应缺弄乱的头发。

应缺甩了甩手,走到敛云的身边,蹲下身,指了指屋里的,“喂,那小子是你什么人啊?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不是...我没有任何孩子...”敛云面无表情道。

“是吗?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这俩是眼珠子,不是装饰吧?”应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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