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竹屋内,两人沉默了片刻。
竹羽缓缓开口,道:“不想学就不学吧,没有人能强逼你做你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他温和的笑着,眼尾挤出几抹细纹,像个开明的长辈的一样,轻描淡写的几句,毫不在意。
薛莲红着眼低下头,“抱歉,师父...”
他把手里那张废了的纸折了放在一边,笑道:“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又不怪你,学习玉印本就不是容易的事,半途而废的也非你一人。奉灵的书室是因为有些难以宣之于人言的书论,所以会限制你们借阅,你既然找不到你要的东西,大抵也是不曾记录于书册,你四处游历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他语气平和,还安慰了一下她。
薛莲抬起头,竹羽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手上慢慢又抽出一张纸,用镇纸压住,又握起了笔。
“师父...”他这样坦然,却不知道让薛莲该说什么了,他从来都是一个包容温柔的人,似乎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就是这样了,“谢谢....谢谢...”,好像除了这句话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笑着回应,道:“傻孩子啊,回去吧,也这么晚了。”
薛莲揉了揉眼睛,拿起手边的弓箭,背好箭筒,乖巧的走了出去,回头再望时,竹羽低着头,目光凝视在笔下那张纸上,薛莲转头,默默离开竹屋。
直到耳边的脚步声消失,竹羽才停下手里刚刚开头的画纸,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目光虚无,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很适合做玉印师,性子沉稳,灵物方面虽差了些,但是也可以再修行。”烛火晃了一下,对面突然出现的黑色人影出声。
竹羽平静道:“到底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想法,何必勉强呢,就连我当初不也是反反复复吗?”
他转头,烛光下,唯有对面人影好似被黑暗笼罩,看不清辨不明,道:“是啊,人心反复,岂能断言?”
话音落,烛光透过黑暗,对面人影如一阵青烟,被光芒透过,消失在眼前。
对面已经是空荡荡的,竹羽低头,看着黄色的烛光芒中被染得暖橙色的纸,黑沉沉的墨痕无比明显,他握着手里的笔,继续着之前的笔画。
屋外一阵风声飒飒,竹叶簌簌作响,离开枝干的细长竹叶,在风中,晃晃悠悠,最后掉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声响。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一眼望去,就能看到隔壁院墙里的一棵大树,枝繁叶茂,伞盖般撑开的巨大树冠,一半的树冠都遮盖在小院的上空,留下大半的阴影,书生站在小院子的一角,抬头刚好是没有被树叶遮挡的天空,手里拿着把扫帚,望了一会,便低头,慢悠悠的扫着满院的落叶,唰唰的声音响起来。
他把落叶堆到院子的角落里,放下了扫帚,伸手抹去额头的细汗,进了屋。
屋子也小,左手边一张床榻,床头便是大开的窗户,屋主还留了一床半新不旧的被子,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他干瘪的包袱,他打开陈旧的蓝布包裹,收拾自己的东西。
阿回从小在各地流浪,年纪还小,成天混在市井,大字不识一个,虽然没有混混身上张口粗俗的毛病,但是举止间还是难免毛毛躁躁,薛莲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静心识字,磨磨他身上急匆匆的脾气。
手边放着薛莲给他的识字本,阿回趴在桌子,抿着嘴,手里捏着笔杆子,慢悠悠的一笔一划的摹着手边书本上的字,薛莲坐在一边,神情悠闲的翻着手里看起来泛黄的书页,这是她从这里的书阁翻出来的,都城奉灵的书室虽然藏书丰富,但是难免空间有限,所以有些书册会置放在其他地方的书阁。
竹羽居是奉灵中历史悠久之的灵地之一,强大的灵物自诞生起就有领地意识,它们会使用灵力保留自己曾经死去的这块地方,只有能够见灵的有缘人可以相见,灵物离开之后,灵力渐渐消散最后会恢复原样,而竹羽的这片竹林在灵力还没有耗尽的时候被奉灵之人建造结界之术,将这块地方一直维持着原来的样子,界内灵力维持着这山上竹林常青不死。
阿回微微起身,揉了揉发涨的手腕,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写字,胳膊也木木的,薛莲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道:“累了就出去晃荡一圈吧。”
阿回如获大赦,惊喜的放下手里的纸笔,忙不迭起身,一溜烟跑了出去,薛莲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低头看书。
阿回出了屋,下了台阶,走到屋门前放置的水坛边,掬了一捧水,他写字的右手上蹭着不少黑色的墨迹,洗刷干净了,才甩着手顺着门前的小路走去。
满目望去,皆是翠绿的竹身,挺拔笔直,冲天而上,林中小路上也落着尚青绿的竹叶,整个竹林好像就只有阿回哒哒的脚步声,合着偶尔穿过的风声,意外的和谐。
走了有一段路,前面却是一个小空地,两个并排宽大的背影映入眼帘,一杆长枪直立在两人中间,他盘腿坐在竹林中,偶有飘落的竹叶晃悠悠落在身上,他的身形却岿然不动。
阿回好奇的走过去,绕到两人正面,低头一看,他闭着眼,两只胳膊随意搭在膝头,面容平静,鼻间轻浅流转着呼吸声,旁边那个是他曾经在金流城见过的孤青的灵,浑身冒着煞人的黑雾,现在都散去了,唯独脸上挂着一张黑面具,只扣出两只眼睛的地方露着,它和孤青一样也盘腿坐着。
阿回凑过去,坐到灵物对面,歪着头,伸出一根手指悄咪咪的点了点灵脸上的黑色面具,他对孤青的灵还是挺好奇的,薛莲说他手里的枪就是那只灵化灵寄生的东西,他的灵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挥舞着长枪威风凛凛,像极了他在市坊里听那些说书人的话里那些戴着红披风的大将军,虽然他没怎么见过什么将军,金流城里那个骑马过街的什么将军,一身的凶戾气,眼睛里总像怀着什么不好的心思,他一直以为将军是那种一身正气,威武不凡的模样,就像孤青和他的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