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岸的时候,大龙和福郎,还有那些应该是南国人的村民,站在海边,默默注视着薛莲他们离开。
阿回趴在船沿上,心情有些复杂,道:“莲姐,我觉得他们...有点...有点...”
“有点傻是不是?”薛莲站在一边道。
阿回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不是傻,是忠诚,忠诚于曾经养育过自己的土地。”
“可是...难道一千年的时间都不够冲淡一切吗?”
对于阿回来说,时间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能够让一切都被忘记,那些熟悉的人,那些熟悉的事情,慢慢变成落叶,消弭腐烂在土地里,直到消失无踪。
薛莲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于有些人来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是有些人不会,他们始终铭记着自己的故乡,就像故事里的南国人一样,他们骨子里像树木一样,可以被折断被焚烧,可是土地下的根还在,等待着那一日在那旧木上,发出新芽。这样的人,是可敬的,这世上多少人,能够做到呢。”
孤青盘腿坐在船上,膝上横着自己的长枪,沉默的听着薛莲和阿回的对话,微微垂下眼睑,望着自己的枪。
潮南坐在船尾,静静用无数的海水推动着船,不断往前,在海上,鲛人御水的能力让他们成为海中霸主。
昭明站在船头,这片平静的大海之下,掩埋着世上最多的东西,摸了摸怀里的小灵。
就这样一直安静的前行了一日,薛莲叫停了潮南。
“就这里吧。”
潮南明白薛莲的意思,薛莲大概是要在这里放下老柴养父的骸骨了。
薛莲取出被包裹着的箱子,这是老柴的托付,他们借着老柴养父南国遗民的名号,向南而来,得到了许多南国人的帮助,才能一路畅行,便是为了还这份恩,也要好好的完成老柴的嘱托。
薛莲提着箱子,放到船外,慢慢放开手,箱子渐渐的沉下去,直到他们再也看不见了。
一眼望去,已经看不见海岸了,只有一片茫茫的海了,薛莲取下悬在船上的磁石针,这件东西,他们大概也用不上了,但愿回去的时候能还给大龙,让后来的那些人能够使用。
“潮南,再接下来,我们要往哪里走?”薛莲问着潮南。
潮南低头看着海面,道:“还要再往南,离这里还很远。”
海风吹鼓着帆,船却纹丝不动,潮南控制着船下的水,让他们能够停在海面上,船的方向一直是由潮南掌握的,只有他知道鲛人海的位置,在海上,只能依靠潮南为他们推船,不然他们自己就只能划,恐怕几天几夜也到不了。
“那便走吧。”薛莲望着海面,她要找的地方,还在很远的地方嘛。
潮南走到船尾,默默驱动船下的水,借着鼓动的风,飞快的往前。
在海上待了这么久,阿回有些头晕的躺在船上,孤青靠着船厢,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薛莲坐在船板上,手上来回的翻着那张从杨舒游记下抄录的几张纸。
杨舒曾游历南边海岸所有的村子,城池,所有有人的地方,他都走遍了,将搜寻听说的故事都写下来了。
游记里记着这样的一个故事,很久以前一个渔村的青年,家中有一个生了重病的母亲,青年时常在外打渔换取药费,可是一次外出打渔的时候,遇见了大风浪,他被大浪头一下子打晕了过去,以为这次死定了。
可是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块礁石上,礁石上坐着一个长发的少女,那少女没有腿,是一条长长的红色鱼尾,少女的声音好听极了,是她救了青年。
青年记挂自己病重的母亲,请求少女带他回到岸边,少女把他送回了岸边,从此时常来找他,青年外出打渔的时候,少女也帮着他捕获了许多珍贵的鱼,赚取了足够的药费,可是母亲的病就像是一个大漏斗,不管多好的药,都无法完全治愈。
某一天,少女失去了踪迹,青年以为她回家去了,可是几月之后,他在海上遇见了伤痕累累的少女。
少女醒过来之后,从脖子上取下一个贝壳,交给青年,告诉他,贝壳里装有鲛人族神泉中的一滴泉水,能治愈所有的病痛伤口。
青年把那滴水混在药中给母亲喝下,奇迹的是,他母亲的病从此便痊愈了,身体康健如年轻人一般。
少女将鱼尾化为双腿,青年将她引进家门,和她结为夫妻。
故事是杨舒在一个偏远村子里听来的,村子外,有三户人家,村子里的人说,他们能够在水下呆上很久,便是十一二的少年,水性也比青壮好,据说他们,便是故事里流传下来的那对夫妻的后代。
薛莲目光落在纸上,鲛人族的神泉,能治愈所有的病,也许对她身上的诅咒也有用。
她折好纸张,放入自己的胸口,看向站在船头的昭明,从他们入海起,昭明便日日站在船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薛莲便是望着海面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觉得头晕,昭明却日日如此。
薛莲走上前,问道:“在看什么呢?”
“在看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海啊。”昭明的语气鲜有的带着一丝哀怨。
薛莲拍了拍他,“安心吧,有潮南在,我们会找到鲛人海的。”
昭明便不再回到了,抱着小灵走进了船厢,薛莲望了几眼海面,确实,茫茫的海面上似乎除了他们,什么人也没有了,他们似乎变成了海上的孤岛。
夜深,躺在船厢里,摇晃的船身提醒着薛莲,潮南还在不断的驱使着船,只有船只破开海水的声音,薛莲有些睡不着,她披了件衣服走到船尾,潮南靠着船厢,抬头望着头顶的月亮,听见脚步声,问道:“怎么?睡不着吗?”
薛莲走到潮南旁边坐下,点头道:“是啊,我睡不着。”
“怎么了?”
“我在害怕...”薛莲捂着脑袋,脸上露出脆弱的神色。
“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