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与刀三

阿回听完,沉默了半晌,却不发一言,一室寂静,阿回抬眼看了下窗外,“我走了,你好好养伤吧,那个老头是个好人。”

也不待阿莫回答,推开门便走了。

晃荡在大街上,阿回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不经意却撞到什么人,阿回头也没抬,连忙勾腰赔罪,“冲撞了大爷,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是啊,冲撞了我周大爷,可不是大罪吗?”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回抬头一看,正是眯着眼低头看他的老周。

老周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乞丐,仗着比他们这些小子有力,时常从他们手里拿东西,平时就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小眼睛一转,嘴角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就喜欢在他们这样耍威风,扮大爷。

阿回连忙笑着赔罪,勾着腰拍了拍老周胸前同样破破烂烂的衣服,“是我没长眼睛,撞了周大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子吧。”

老周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声冷哼,吊梢的眉角透露一股尖酸刻薄的意味,“撞了人不得给钱赔罪啊,你小子不是发了财吗,连医馆都进得去,不得给我点钱让我看看大夫,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可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啊?”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揉了揉胸口,斜着眼看他。

阿回身形瘦小,别说撞老周这个人高马大的,就是个老妇人都撞不倒,还落下什么病根,阿回心里虽然万分鄙夷,面上还是滴水不漏,一脸苦色告饶,“周大爷啊,我哪有钱看大夫啊,是阿莫那小子去的医馆,不信您搜搜我的身,要能搜出来半个字我把脑袋给您都成啊。”阿回也真是心大,转头就把阿莫卖出去了,能过一关是一关,先卖兄弟保命管。

老周吐了口浓痰,伸出小指又剔了剔满口黄牙缝,拍了拍手,“行了,滚吧,下次注意点。”

“哎哎哎,是是是,您老慢点啊。”阿回笑得脸都酸了,一得老周的话,转头就脚上抹油跑得不见人影了。

找了个无人的巷子,阿回赶紧喘着粗气坐下,最近这是撞得哪门子邪,事事不顺,又伸手摸了摸胸口,东西还在,幸好老周没搜身,松了一口气。

晚上圆月高悬,城中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只有门前陈旧的灯笼,透出昏昏暗暗的光。黑暗里的老鼠也悉悉索索的出洞了。

阿回抬头看着盈月,轻车熟路的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走到一扇破旧的木门前,门上灯笼都破败不堪,烛心早已燃尽,破洞在风中呼呼,阿回胆子倒大,一点也不怕,走到门口,轻轻敲响落满灰尘的门,低声叫着:“柳姐姐,柳姐姐,在吗?”

无人回应,阿回就靠着门盘腿坐下,搓了搓两条赤条条的胳膊,快要到秋天,晚上的风还有些冷,等了一会,阿回抬头看月,一片乌云正飘过来遮盖半个明月,阿回心里想,等这片云飘过去,她还不来,就回去。

眼看着明月一点点露出轮廓,阿回吸了口气,看来今天不会有结果了,撑着台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准备回去了,隔着一扇门,身后传来一声低吟婉转的女声,“阿回。”

那像是黑夜里夜莺的第一声啼叫,柔絮的像是严冬过后的第一阵春风,阿回一脸惊喜的转过身,哪怕隔着门,他看不见她,他也知道,她一定站在这扇门后面,目光温和,望着他,嘴角带着柔柔的笑。

“柳姐姐,你来啦。”阿回一脸欣喜,“对了,我前两天得了个好东西,我扔过去,你接着啊!”阿回走出两步,从胸口拿出金蟾荷包,轻轻拍了拍,用力一扔,荷包抛进了眼前高高的围墙。

“看到了吗?”阿回着急的问道,“好看吗?”

荷包落在野草丛生的院里,白皙纤细的手拿起荷包,她轻声笑了起来,“谢谢阿回,这荷包真漂亮。”

听到柳姐姐的夸奖,阿回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小脸热热的,“姐姐喜欢就好。”

阿回走近木门,又敲了两下,依依不舍,“柳姐姐,晚上风凉,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也要走了。”

“好,阿回晚上万事小心啊。”

“嗯,我走啦。”虽然她看不见,阿回还是满脸笑容,对着木门挥了挥手,跑出了黑暗的深巷。

寂静无人的高门院落里,夜风吹过,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回荡,月光下,黑底荷包上,金色的蟾蜍活灵活现,细若白葱的手指抚过金线粗糙的蟾蜍,“真漂亮啊......”,一身轻轻的叹息宛如深井里的一滴水,沉寂在黑夜里。

城主府,韩城主在烛火通明的书房里,背着手,低着头,焦急的踱步,两个官卒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饶了几圈,韩城主还是停了踱步,一屁股坐下,慎之又慎的问道:“那宅邸里真的有人声吗?”

底下一个年纪大的抬起头,回话,“禀城主,千真万确。我和小赵经过时,确实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说话?这么说不止一个人?”

“我和小赵察觉有异,在旁边蹲守,看到一个小乞丐出来,其中一个声音应该是他的。”

韩城主听了更是紧皱眉头,手不住敲打的桌面,半晌,“你们两个先回去,记住,这事必须保密,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否则就留下你们的命!记住了吗!”城主一脸凝重,虎目凝视着低下两人。

老官卒连忙叩头,“城主放心,我们两个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听见。”看见旁边人还木木的,赶紧拽着他胳膊,一起叩头。

“行了,下去吧。”韩城主无力的挥了挥手,两个人离开后,他只能扶额头痛,城中发现这种东西,要赶紧通知他们,眼下连将军也不日将至,这金流城肯定不会太平了。

两个官卒出了城主府,老官卒看见年青人还是愣愣的,推了推他的肩膀,“哎,你怎么了?”

年青人仿佛被惊醒一般,一脸惊愕看着自己的前辈,低声问道:“前辈,你说今天晚上那个到底是什么啊?”

老官卒一掌拍到他脸上,“管他是什么东西,反正跟你没关系,闭好你的嘴,这事就烂在肚子里,睡一觉赶紧忘了。”

年青人唯唯诺诺的低头应和,两个人并肩走在黑暗的街道上,月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城主府,韩城主下到了城主府历年只有城主知道的禁地,一个四四方方狭小的石室,他举着烛台,点燃里面的灯,昏黄的烛光照亮黑暗,空荡的石室里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一个沾满灰尘的黑盒子,还有一个同样落满灰尘的鸟笼。

鸟笼里结满了蜘蛛网,和一只浑身漆黑羽毛的鸟,若不是鸟的胸脯还微微起伏,他会怀疑这只鸟还是不是活着,把烛台放下,他打开盒子,盒子里全是黄色黑字的符咒,还有一大半,他取了一张,就着烛火点燃,符纸瞬间被火舌舔舐燃烧,燃起赤红色的火焰,转眼烧了大半,他松开手,符纸轻飘飘的,在空中燃烧殆尽,一丝纸灰也无。

燃尽的刹那,落满尘埃的鸟笼里,漆黑羽毛的鸟在一瞬间睁开眼,黄色的瞳眼里映照着黄色的烛光,黑色的翅膀张开扑打,振翅高鸣,喑哑嘶鸣响彻在石室,打开翅膀,内侧黑羽上金色字迹,左边为‘金’,右边为‘流’。

嘶鸣之后,黑鸟收翅,黄色瞳眼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华服中年人,韩城主对上鸟目,心下就有几分胆怯了,拿出一把旧钥匙,颤着手,在昏黄的烛光下锁眼都有些不明晰,他对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去,咔得一声,锁开了,他缓缓拉开鸟笼的门,刷的一声,笼中鸟已经飞出,直直向前飞去,仿佛这石壁都不存在,振翅加速,一声喑哑鸣叫,唰的消失在石壁中。

韩城主眼见着黑鸟飞走,整个石室也只剩下他一个活物的浅浅呼吸声,他把钥匙装好,紧绷的弦也放下,伸手扶额,却摸到满头汗水。

韩城主吹灭石室的灯,拿起之前的烛台,拖着沉重的身躯,离开石室,走出禁地,他瘫坐在座下,风一吹,身上冷汗让他一激灵,他叹了口气。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啊。

千年前的一场神罚,整个大陆的南境被淹没,而自神罚之地为分割,北方寒漠族盘踞在雪山下,而西方大片的荒漠,环境恶劣,只有东方土地肥沃,人口繁多,经济繁茂,但是战争频发,皇统一东方,建立城池,距今已是三百年。

如今皇年幼,由温城、当关城、影城三大城池的城主打理朝政已经十余年,当下因权而发之争数不胜数,连寺将军是当关城的属臣,刚刚平定东南方的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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