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
冷风习习的夜色里,郑成功倔强的跪在院子里,啥都不说,啥都不做,就是愣跪。
屋里,郑芝鹏正小心翼翼地侍奉田川氏斟茶,而田川氏的一张臭脸,下巴却是都快砸脚面上了。
“嫂子,您……”
“郑四爷您这是在叫谁啊?”
郑芝鹏尴尬的头皮都麻了,硬是被这田川氏给怼的肺管子生疼。
“嫂子说笑了,此处自然只有您是我的嫂子。”
“呵呵,原来郑四爷还拿我当您嫂子,我还以为我在你们郑家已经是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了呢。”
“嫂子……说笑了。”
“我说笑?我儿子都要去给红毛鬼子当人质了,有人问过我一句意见没有?郑芝鹏你拍着良心想想,我这个做嫂子的对你难道薄了么?你说你要重新振作,我就将锦衣右卫门他们全都借给了你去用,他们可都是我娘家的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抢走我的儿子?”
郑芝鹏这下面色更苦了三分,他上辈子就知道,不能跟女人讲道理,因为你永远都讲不赢,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嫂子,眼下毕竟是危机关头,大哥和荷兰人争夺宝岛海峡的控制权,已经白热化了,大哥的信你也看见了,大哥只有七艘双层舰,人家却有足足十八艘,这还不算他们在巴达维亚的援军,大哥都是靠小船先点了自己再去钩他们的船,每一仗打下来,都最少是十几艘船的战损,若是弟兄们来不及跳海逃生,伤亡就更是可怕了,再这样下去此战就算能赢也必是一场惨胜,这些葡萄牙人武力不弱,虽然底蕴不行却也有足足五艘盖伦号,若能得他们相助,大哥那头得轻松多少啊。”
田川氏一下子就急了,急的直飙倭国话,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郑芝鹏听不懂,这才转换了语言系统道:“他打仗不易,便让我儿子去替他冒险么?红毛鬼子想要宝岛海峡,打不过不要了便是,赚钱难道要比儿子的性命还要么?咱家现在赚的钱,十八辈子都花不完了,这图的是什么?”
郑芝鹏只好苦笑地解释:“嫂子,宝岛海峡不比其他地方,控制住了这,就是控制住了北上南下两条咽喉要道,人家已经快要控制马六甲了,若是再把宝岛海峡握在手里,这海上以后人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此消彼长之下咱家必然面对这帮红毛鬼更残酷的打压,到时别说银子,就连身家性命都有危险。”
“哼,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
“这……唉,其实嫂子我也不赞成让森儿去做质子,太危险了,但是您看他这态度……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从小主意就正,什么事儿只要决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孩子都跪了一个多时辰了,那可是您亲儿子,您就不心疼?”
田川氏一听就怒了,抄起桌上的一个小花瓶就朝他脑袋上飞,吓得郑芝鹏一跳,赶紧低身躲过,这要是特么砸中了保不齐当场就得去世了。
“都怨你!都怨你!!好端端的我为什么答应让他陪你去苏州?”
“是是是,怨我怨我,嫂子你消消气。”
“滚~!”
郑芝鹏如蒙大赦,他特么早就想滚了,连忙抬腿就跑了,出门见到一脸倔强的郑成功,只能哀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四叔我是无能为力了,别太拼,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再跟他们商量商量,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失去葡萄牙的帮主也不见得就一定就打不过他们。”
郑成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死死地咬着牙,继续跪。
郑芝鹏回房看书,却哪里还看得下去,时不时的总忍不住来这后院溜达一圈,每回看到的都是一样,郑成功愣了吧唧的跪,田川氏屋里抽抽搭搭的哭。
一直跪到了第二天早上,郑成功终于顶不住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毅立再怎么强也拗不过身体素质不行,两眼一黑头一栽就倒下了,惊的田川氏一颗心就跟被什么玩意给揪了似的,登时就给她疼的连呼吸都乱了。
一家人上上下下好一阵忙活,费了老半天的劲才把郑成功给救醒,郑芝鹏刚想凑前,就被田川氏扒拉到了一边,然后甩了他一个大大的臭脸。
转过身对郑成功道:“森儿,咱们不闹了好不好?听娘的,咱们安心在此读书,将来金榜题名做大官,何必非要趟这趟浑水?”
郑成功摇头道:“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指着咱家吃饭呢,况且若此战输了,不仅我郑家以后难有出头之日,便是整个民族也将永远失去海疆,这是我这些天跟着四叔学到的道理,娘,您让我自小读圣贤书长大,书中说,见义不为非勇,您难道希望您的儿子是个没胆气没担当的懦夫么?娘若是不答应,我就再去院中跪着便是。”
说着,郑成功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就要起来,吓得田川氏连忙将人摁下,一张脸哭的跟大花猫一样,只好说道:“我依你,我依你还不行么,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
客厅里,田川氏还是冷这一张脸坐着,郑芝鹏则欠了吧唧的凑上来想要缓解一下关系:“嫂嫂,深明大义,佩服,佩服,以后我老婆若有嫂嫂一半的通情达理,也就知足了。”
“我不想跟你说话,一辈子都不想,你去安排人收拾一下我的东西,我跟森儿一块走,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嫂嫂也去?”
“不然呢?我孤身一人来到大明,那个没良心的不陪在身边,只有森儿这么一个心头肉,没有了森儿,你让我怎么活?森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了。你跟葡萄牙人说一声吧,他们一定会同意的,郑芝龙的老婆孩子都去澳门了,他们也放心一些。”
“可是我……”
“好了,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想跟你说话了,你自己安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