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章 此圣子非彼圣子(感谢149314土豪打赏,加更以谢)

左侧一人,肩头淡金暗格,里面是一具瑶琴,随着他的行进,瑶琴也似乎传来悦耳之音。

右侧一人,肩头同样是淡金暗格,里面却是一幅悬浮的卷轴,似乎在暗格之中浮沉,每一个浮沉都光影流转,极为特异。

三人同时上楼,那个店伙计深深弯腰,根本就没问“三位公子是用啥付账”这等屁话,整个人都差点趴下来了。

但是,这三人上了楼,背影看不见了,店小二又神气了……

林苏拥有通天牌,但通天牌里目前没有贡献点,可能是还没到每月“发工资”的时候,所以根本没有上二楼的资格,只能在下方的大厅里花上百两银子,吃了一大碗饭。

百两银子啊,在下界,相当于宰相的月薪,可以买上二十个黄花闺女,即便在圣殿那边,也是拥有同样强悍的购买力,足够林苏的常行居几十人一个月的正常开支。

但在这里,却只是一碗饭!

而且还没菜!

饭上面,一块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再加上三片青菜叶就算是菜了!

林苏不是没见识的人,他曾见过召开瑶池会时,瑶城里那些商人“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的“黑”,但他还是得承认,世间商家之黑,跟这天外天的止城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这是第一感觉,但很快,林苏透过酒楼里的议论声,似乎摸到了圣殿真正的用意。

圣殿这是在分层!

他们有意在强化阶层!

在圣殿那边,有一个共识大家都认同,那就是,通天牌是进入天外天惟一的凭据。

但事实上,林苏一到止城就发现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

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九成九九都没有通天牌。

那些担任守边主职的修行人,酒楼里的服务人员,青楼里的从业人员,更加不可能拥有通天牌。

他们不是人吗?

答案很残酷,在圣殿高层眼中,他们还真不是!

他们只是服务于圣殿中人的工具,他们只是这止城的尘埃,所以,在圣殿高人心目中,将这些人自动过滤掉了。

这是世间无处不在的阶层分层。

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拥有通天牌者,立下战功、献计献策、域外拿到了天材地宝……

都可以兑换成贡献点。

而没有通天牌,你就是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立下再大的战功,也只有银票奖励,而不可能奖励贡献点。

贡献点可以做什么?买吃、买喝、买田置地、买天材地宝、买黄花闺女、甚至能折罪。

一句话说清:银子能干的活儿,贡献点统统能干。

但是,反过来并不成立,贡献点能干的活,银子未必能干。

比如说圣殿文宝堂的天材地宝,比如说折罪,这些就不是银子能干的。

银子适用于下人,贡献点适用于主人——这是圣殿时时刻刻都在向各色人等强调的。

用这种方式,强化圣殿阶层,彰显文道之主导。

哪怕只是酒楼吃顿饭,都在宣扬这个。

拥有贡献点的人才算是人,拥有上二楼的资格,拥有点菜的资格,没有贡献点的人,丧失点菜的资格,只能在大厅里站着吃饭,百两银子一份“定制菜”,你嫌不够?再掏百两银子给你加一碗也就是了……

吃过了饭,林苏出了酒楼,前面是一面小湖,边城的小湖,照样湖水悠悠,颇有江南风味。

垂柳轻扬,碧波荡漾,林苏漫步而过,一个声音直接传入他的识海:“是否有些感慨,没有贡献点在止城寸步难行?”

这声音来自一张素帕。

命天颜给他的那张素帕,他与她的传讯符。

“刚才的窘迫,你看到了?”林苏一缕声音回传。

命天颜轻轻一笑:“我其实可以给你的通天牌打入几万贡献点,让你风风光光上二楼,但我觉得,你或许更喜欢在底层体悟一番世情。”

“这你可就错了,底层体悟世情,那是长期身居高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层标榜之事,而我,本就是来自于底层,我的信条一向是能享受绝不吃苦,最关键的是,那碗饭,实实在在咽不下,我觉得这酒楼里的厨师,大概是养猪场里退下来的,而且很大概率是那些猪集体抗议之下,不得不退的……”

命天颜大概是牙酸的表情:“你之牙尖嘴利,我已经领教了,就莫要在这小事上浪费口舌了……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吧,三位圣子同时驾临止城,有何感想?”

“三位圣子!”林苏道:“何许人也?”

“左侧一位,乐家圣子风扬,右侧一位,画家圣子吴立本,中间那位尤其需要关注,他是儒家圣子孔生烟!”命天颜道:“这些圣子,可不是你在世俗间所见到的圣子,他们是真正的圣子!”

“真正的圣子,他们的父亲……是真的圣?”

“也有母亲是圣的!比如说乐家风扬,他就是乐家圣人的第七个儿子!”

“第七个儿子……圣子圣女很多是吗?”

“多!”命天颜道:“儒家圣子圣女二十七,乐家圣子圣女十三,画家圣子圣女算是少的,只有九个……”

只有九个……

只有……

林苏无限感慨:“佩服!”

“佩服是何意?”

“佩服是真心佩服的意思。圣人年纪也不小了,但为了圣道之上后继有人,一个个不顾年老力衰,辛苦操劳,这份鞠躬尽瘁,让我等后辈子弟情何以堪?”

命天颜有点吃惊,她严重怀疑林某人说的是反话,但是她没证据。

林苏说的当然是反话!

踏入圣殿,他就对圣殿当前最大的弊端如鲠在喉。

圣殿看似一团和气,其实分裂之处比什么地方都严重。

最大的分裂就在于道之分裂。

一姓之家,主一道之势。

儒家正统,从上至下都姓孔。

道家正统,从上至下都姓李。

墨家正统,从上至下都姓墨。

法家正统,从上至下都姓荀……

不是这个姓的,没法儿成为正统,就比如说洛无心,原本诗才绝世,就因为他不姓李,在诗宫就呆不下去,所以,他才对诗宫充满怨念,进而转投白阁,到后来,不管有没有理由,他也非得踩诗宫一脚。

象他这种情况的,比比皆是。

圣道,原本是大道,但在这种情况下,变成了一个个姓氏组成的利益小圈圈。

道之不道!

圣人高居三重天,原本比谁都清楚这种弊端,原本该当改变这种死局,但他们怎么干的?朝分裂之路上越走越远。

他们旗下的宫,宫主需要跟他们一个姓,宫中关键要害部门,需要跟他们一个姓,下边的圣家,更是如此,一个姓就是一个国度。

现在更进了一步。

他们大概觉得光是一个姓还不足以让他们这条线保持纯洁,干脆来了个亲自播种,自己的种子才可靠不是吗?所以,圣人开始比着生儿子,画家生九个,那乐家就生十三个,儒家生二十七个……

你们这是在干啥?

堂堂圣人啊,这圣在何处?

当然,这些不是他们眼前能够质疑的,眼前他们面临的问题只有一个:三个轻易不会涉足边城的嫡系圣子,突然来到止城,所为何来?

对于此,林苏淡淡一笑:“他们亲自前来,大概也只有一个使命,送我出关!”

命天颜也是轻轻一笑:“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至少你的第一个难关,会轻松解决!”

第一个难关是什么?

出关!

出关其实并不容易!

为何?

这还要从“止城”这座城池说起……

止城,原本不叫止城,它叫兵城。

是的,兵圣的城池。

千年前,圣殿对外的边城共有十八座,一圣一座城池,共抗域外凶魔。

原本也是稳定得很,但是千年前,兵圣打破了平衡,他出了关,出关的原因是个谜,有人言是兵圣骨子里的战斗基因太强大,不甘心固守,寻求突破之道,也有人言,他是被人陷害,引到了域外。

起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这一出关,沦陷域外。

兵城无圣,成为域外凶魔的攻掠之地,百万魔人全力冲关,兵宫旧部一扫而空,兵城失守,魔人大攻入侵,眼看就要冲破圣殿防线,直达圣殿腹地,就在此时,儒圣亲至,虚空写下一个“止”字,阻止了魔人的入关。

从此,这座兵城改为“止城”。

儒家接管这座边城。

有人言,这是大道争锋的一起标志性事件,因为这标志着兵家的失败,也标志着儒家的强大。

接下来,止城按照儒家思路进行改造。

这一改造,儒家深入人心。

为啥?

因为二者思路完全不同,兵家讲对抗,兵城一直是圣殿十八边城中最具战斗气息的城池,这样的城池,客观上说,百姓生活得很苦,每天都在紧张的氛围之中,而儒家接管之后,紧张的生活完全变了,边城变成了烟雨江南,那些文人谁不喜欢?

有人言,也正是因为这前后对照,儒家思想才真正在众人心目中完全压过兵家,这种改造,其实也是大道争锋的一部分。

话题回到出关上!

正因为儒家的宗旨是:“筑城以止”,所以,边关防护还是很严密的。

一方面禁止魔人入关,另一方面,也禁止这边的人出关。

但是,有些事情从来都不绝对,你想禁也是完全禁不住的,为啥?

异域那边有些物资,是圣殿离不得的。

比如说异域天材地宝,是圣殿阵宫、器宫,甚至文宝宫、医宫需要的东西,根本无可替代,一旦完全封死,这些宫很多高端文宝就没了材料来源。

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有需求就得有供给。

供给少了,物以稀为贵,价格也就上了天。

价格一高,对人的刺激就不是禁令能够封得住的。

那些修行人冲着巨大利润,也会铤而走险。

而圣殿各宫,基于材料的迫切需求,也会给圣殿高层施加压力。

最终,出关猎险,出关夺宝,成为一条条产业链,圣殿经历了一段时间明查暗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程后,干脆走明路,设立了一个通关司,打算出关之人,先行报备,生死各人自担,回来之后,所得全部走明路,由通关司负责收购,避免这些物资流入圣殿黑圣,扰乱了正常秩序。

所以,今日林苏要出关,是有路可走的。

当然,从林某人与圣殿高层的过节来看,如果圣殿高层刻意阻挡,林某人想办什么事情都很难办成,包括出关报备,人家也是有文章可做的,完全可以不通过他的报备。

但是,事情就怕但是啊……

如果来自三重天的三位圣子,本意就是将林某人送到域外弄死他,有再大的阻碍,他们也会帮林苏清得干干净净。

所以,命天颜才说,至少林苏面临的第一道难关,不是难关!

两人,不!一人加一素帕,踏上了前往通关司的街道。

通关司甚是热闹,跟止城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的热闹。

止城如果说是烟雨江南的话,通关司就象是码头。

因为这里是通关的地方,也是返程的地方,通关代表着奋斗,返程代表着收成。

进进出出的人,形形色色,有异能人士,有修行人士,当然,主体还是修行人,域外,是文道覆盖之外的地盘,文人出去那基本上是找死,身为高端文人,谁是蠢货?所以,没几个文人会出关。

正因为进出之人都是圣殿高层根本不视其为人的“人”,通关司的态度也差得出奇。

林苏到的时候,就听到了通关司那个文人的声声怒吼……

“娘的你是不是个猪脑子,让你填张表格有这么费劲吗?”

“娘的你到底有没有长耳朵,老子说的是,你填清楚你去做什么,你给老子来个‘寻机缘’,机缘到底是何机缘?赤血草还是梦魂珠,或者是魔人内丹你倒是填啊!重写!”一张纸直接丢给面前的修行人,飘在地上,还被旁边的一人踩了一脚,那个修行人弯腰重新拿起,翘着屁股在旁边继续填,看他拿笔的架势,分明是真的没拿过笔,这拿笔真如拿枪……

“你们这群修行人,真是蠢如猪,老子一个堂堂文界,都快被你们给逼疯了,来来来,老子教你填,回程日期,你写个大致的日期就可以,你给老子来个‘事情办完了就回’,不废话吗?事情办完了猪都知道得回来,重填!!”

声声喝斥之中,夹杂着文人世界根本听不到的粗俗,场面如同菜市场……

林苏刚刚走近,一道圣光突然从上方传来。

圣光与他的通天牌对接,一股圣道伟力一带,林苏面前再也没有了菜市场一般的通关现场,而是一间雅舍,雅舍之中,站着一个年轻文人,相貌清雅,向林苏微微一笑:“兄台前来通关司,有何事?”

林苏微微一礼:“出关报备!”

“出关?”年轻人微微一惊:“因何出关?”

“寻些机缘!”林苏道。

寻机缘,这在下面通关现场,是会被痛骂的,但面前这个文人却很亲和:“兄台可否出示下通天牌?”

林苏通天牌一亮,年轻人大惊失色:“林苏林常行!竟然是你!小弟梅七郎,久闻林兄之大名,实没想到,竟然在此间相见。”

“梅七郎?”林苏也是微微一惊:“可是出身大隅,以诗画驰名天下的一代奇才梅中州?”

“岂敢!”梅七郎道:“在兄台这位文道天骄面前,小弟的诗画不值一提,敢辱清听?”

果然是他!

林苏心头一段信息,不,两段信息同时涌入……

这个名字,林苏有所闻……

圣殿书山之上,他第一次在书中见到这个名字,只是短短的一段话,六年前进入圣殿,诗画双绝。

虽然关于他的记载不到二十个字,但是,却也绝对非同凡响,需要知道圣殿书山极其高端,任何一个出现于书山上的名字,都代表着一个惊世人杰,等闲人谁有资格入书山《名人录》?

更何况,此人是从下界上来的,从下界入圣殿,那是状元之才!

即便是状元,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入圣殿的,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入《名人录》的。

他能入,而且冠以诗画双绝,那就绝对是诗画真的绝。

而在另一段信息中,林苏却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那是问心阁敬贤阁。

敬贤阁,是问心阁面对天下名士的迎宾场,每个前来的名士都会留下一样墨宝,林苏当日以诸葛清风之名,也曾留下了两句诗,在他之前,还有无数名士留下墨宝,有诗有画应有尽有,但有一幅字凌驾于所有人之上,那幅字只有一个字:路!

这个路字,玄机无穷,文道底蕴极其深厚,林苏当日的判断就是:满阁文道,此字为最!

这个字出自梅七郎!

梅七郎名传天下的并非字,而是诗画,但他留在问心阁的偏偏不是诗画,而是字,即便是他并不擅长的字,照样夺了满场俊杰的风采。

这样的人物,竟然在这里遇上?

只是一个通关司的普通通关执守?

梅七郎从桌子后面走了过来,轻轻一引:“林兄,请坐!小弟之茶,来自家乡,正好与我兄饮之。”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已有改变,原来是公事公办的格式化,而现在,竟似乎有些许波澜。

林苏坐下,梅七郎亲自给他倒茶,白毫入杯,在水中悠悠旋转……

梅七郎托起茶杯:“林兄,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小弟也敬梅兄!”林苏也托杯相对,轻轻品了一口。

梅七郎茶杯轻轻一放,置于茶几之上,茶杯之口的水面宛若波涛,波涛轻轻一个荡漾,覆盖他与林苏。

林苏心头一跳,文道封锁,而且是极见功力的文道封锁。

意欲何为?

梅七郎慢慢抬头:“既知是林兄欲出关,小弟也就明白林兄因何出关,林兄,听小弟一句劝,打消此念,莫要出关!”

后面八个字,压得极低。

林苏道:“为何?”

“因为有三个人刚刚来到止城,他们希望林兄出关,他们希望你做的事情,于你,即是不可为之事!”

这句话一出,林苏惊了……

梅七郎目光抬起,静静地看着他,眼中一片赤诚……

“梅兄……梅兄为何……”

梅七郎手轻轻抬起:“在圣殿资料中记载,小弟来自大隅,但是,林兄可知,小弟准确的出生地是在哪里?”

“哪里?”

“梅山!”

梅山!

虽是大隅,却也是旧吕故地,一代大儒周义在此地建立义庄,收容旧吕朝臣的遗孤,跟林苏梅山论义,意趣相投。

梅七郎缓缓道:“小弟身受义父大恩,本应姓周,是他老人家坚决不许,义父言,他在我等幼年之时,为我等肩负风雨,待我等成年之后,必须恢复祖姓,延续先祖之愿,不可受他之桎梏,是故,小弟拜别义父之日,恢复祖姓为梅。”

周义!果然是周义之义子!

周义收纳朝官之子女数以千计,他的义子义女遍布天下各行各业。

梅七郎道:“上元刚过,小弟就接到了义父传书,此书,乃是义父在我离家之后,唯一的一次传书,小弟随身携带,今日请林兄一观!”

他的手一动,一张金纸递到林苏面前……

“七郎:今有大苍状元郎林苏前来义庄,与为父相谈甚欢,此子之路,通达之路,为父与他相识于艰危,而他之圣殿路,亦是艰危,我儿当与其并肩而立,不负父托!义父:周义。”

林苏站起,恭恭敬敬叠起金纸,面向西南,微微一鞠躬。

梅七郎也站起:“林兄域外之行,能否因小弟而改道?”

林苏道:“抱歉梅兄,这趟行程,依然势在必行!”

梅七郎道:“势在必行?”

“势在必行!”

梅七郎久久沉吟:“那好,林兄的出关,不可走寻常路,小弟给我兄安排一条不寻常之路……”

林苏离开通关司,返回城中。

一间酒楼乃是下等,但胜在安静。

房门一关,林苏怀里的素帕之上,一阵波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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