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四边伐鼓江海涌

都尔嘉被押回来的第十五天,一场设在城内大校场上的公审大会如期举行。齐齐哈尔城内的很多居民都来了,把原本开阔的大校场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不为别的,主要是都尔嘉可是宗室啊!爱新觉罗的嫡系传人,从一品的镇守黑龙江将军、正四品的世袭奉恩将军。至于各家青壮在前些日子战场上的死伤,他们对都尔嘉还不敢有怨言,自古打仗不都这么回事吗!

公审台在头天才搭建起来,周围插满了红旗。在台子上面拉着一道白色的巨型横幅“齐齐哈尔军管会公开审理都尔嘉罪行大会”。另外在大校场周围的栅栏和墙上还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标语,像什么“热烈庆祝北海军光复齐齐哈尔”、“坚决消灭满清这个罪恶的敌人!”、“没收满清的土地,还之于民!”等等。这让那些识字的汉军旗家属和流人看的一愣一愣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上午十点整,现任军管会主任李睿、十九团团长杨忠明、二十一团团长王定安以及副团长、宣教委员等人都来到主席台就坐。会议由杨忠明主持,他一上来就宣布将都尔嘉和几个被俘的协领、水师营总管、火器参领、将军衙门理刑主事、银库主事、以及好几个四品官和六品官都押上台。

都尔嘉的胸口被挂了块牌子,上书“恶贯满盈”,站在了最前面,其他人则站在了他身后。此时离公审台最近的老百姓看到真是“将军大人”,不禁发出了惊呼,一时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争相向前涌了过来。

站在台前的北海军士兵拉着手结成了人墙,再加上杨忠明和另外一个会说满语的排长举着个电喇叭吼了几句,台下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之后杨忠明说两句,那排长就用满语进行翻译。

“老乡们!大家稍安勿躁,今天我们在这里公开审理都尔嘉等人,就是为了让你们以后能真正当家做主!大家放心,满清时代的种种欺压人的制度将一去不复返,北海军带来的是一个全新的政府,是全心全意为所有贫苦老百姓服务的政府,是让你们当家作主的政府!”

嚯~~~!台下的老百姓顿时懵圈,好半天都没反应过味儿来。然而接下来,杨忠明的话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以后再也没有一直干到老的兵役!愿意种地放牧的,我们发种子,发工具!从今往后,所有的贡品差役都没了!你们可以把辛苦打来的鱼,采到的人参和貂皮拿到集市上卖!我们还会开办学堂,设立医馆,所有人家的孩子都能来免费读书!”

好吧,如果说前面的那些话让齐齐哈尔城的百姓听的云山雾罩,不明就里,后面这些实际的措施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事实上从北海军第一天进城搜剿清军和那些官员开始,原本以为会遭到洗劫的老百姓们,除了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和粮食找地方藏好后,还把自家的闺女脸上抹了层锅底灰,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八怪模样。

然而等他们心惊胆战的渡过了一天后,北海军的一个手段立刻让很多人都踏实了下来。李睿让人在城内居民区的各处路口,挂上了录音喇叭,反复播放用满语录好的北海军《入城守则》。

要知道这年月但凡住在齐齐哈尔的,不管是什么族,满语是通用语言,这是现实情况决定的。虽然早期的汉人流官会在这里开馆教书,但那也只限于家庭条件好的人家,其他大部分人都处于文盲状态。

《入城守则》连续播放了一天后,城内的几个山西人商铺就试着开门做买卖了。到了中午,北海军的后勤采购人员便登门了。在战战兢兢的交了货后,已经准备忍痛割肉的掌柜的发现,北海军居然真给钱,而且是足文足陌。

到了第三天早上,喇叭里又增加了一条内容--开仓放粮。所有住户都可以去内城西侧的官仓领五斗粮食。一些已经断炊的家庭在犹豫了一上午后,终于憋不住拿着口袋去了,结果喜孜孜的扛着粮食回来了。

就这样,每天都有着变化,等过了七八天,齐齐哈尔城内的所有铺子都开门做生意,街上也有了人流。再然后,不少闺女便把脸上的锅底灰给洗掉了。

杨忠明在布拉布拉的控诉了一堆都尔嘉等人的罪行后,底下老百姓终于醒过味儿来,敢情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让我们去送死,以便掩护他逃跑!

由此众人想到城外的那些坟头,以及前些天城内一半人家出殡的场面,漫骂声和哭泣声越来越高,甚至有人还喊出了“宰了他!”

“打死他!要不是他我儿子也不会死!”

“还我家男人!”

“这叫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怎么过啊!”

此刻台上的那些戴罪官员们,已经被吓的大汗淋漓,瘫软在地。尤其是都尔嘉,他自知难逃一死,虽然极力挣扎着想表现出硬气,表现出爱新觉罗宗室高贵不可侵犯的威严,然而两侧的北海军士兵死死扣着他的胳膊关节,根本站不起来。于是这厮便不甘的抬着头,死死盯着台下最近的人。

“大家请安静,下面有请我们军管会的李主任宣布对都尔嘉等人的结果!”

听到杨忠明的高喊,大校场内很快就安静下来,大家静等结果。

李睿此时站了起来,向台下的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这下又把众人给惊着了,就像见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一样。

什么时候官老爷冲自己鞠躬的?不少人当即就跪了下来,甚至还磕头还礼。此时在大校场的边缘,几个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袍、看上去像读书人的老者脸上都露出了既惊讶又不屑的表情,心说北海镇为了收拢民心,居然连为官的体统都不要了,真是不知所谓。

此时李睿的声音从公审台上远远传了过来,每一个字都听的无比清楚。

“爱新觉罗.都尔嘉,满清宗室,曾为我北海军俘虏,然而此人不思悔改,对齐齐哈尔城的军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能逃脱我们的天罗地网,他让阖城百姓替他掩护,给他陪葬!在他手里沾满了鲜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根据军管会决定,对都尔嘉实行绞刑!其余.十一人,他们同样是都尔嘉的帮凶,这些人将被送往雅克萨服劳役十年!”

轰~~~台下的数千人顿时就炸了锅,其他被俘官员的家属忍不住捂嘴痛哭。

还好,总算逃过一死。

当都尔嘉被架着来到公审台西侧搭建的绞刑架前,已是面如死灰,全身如同烂泥一般。在被关押的日子里,他反复跟审问他的军官说他很有钱,能不能跟以前一样用金子赎命,哪怕是去苦叶岛干苦力也行。

被架着站到木凳上后,都尔嘉以为还能有碗上路酒喝,谁知身后的行刑士兵将绞索套在他头上收紧,随后猛的一下将他脚下的木凳就踹翻了!

话说几个月之后,随着都尔嘉之死的消息传回关内,清廷上下无不大震,而宗室内部则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赵新和北海军,以掩饰他们内心的虚弱。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那所谓的高贵血脉,在人家面前屁都不是。

1793年5月上旬,就在北海镇的“春季攻势”如火如荼之时,那位在槟榔屿担任甲必丹的辜礼欢突然派了一个心腹坐船来到巴城,他不是来找何喜文的,而是向巴城军管会告知了一条重要消息:荷兰人正准备通过武力夺回巴城!

据此人所说,从春节过后,陆续有二十几条荷兰人的战舰抵达槟榔屿的“乔治屯”入港补给,每条船上至少装载了200~300名红毛人和黑人士兵,根据他从英国人那里听来的消息,这些士兵全部是前往万丹苏丹国的。

过了二月二,辜礼欢又从几个从万丹港回来的华商口中得知,荷兰人的军队下船后直接去了万丹港南面七十多里外的兰加士勿洞,而且听说万丹苏丹国的军队也向那里调动。

辜礼欢在询问得知万丹苏丹国内部并无动乱后,凭着多年周旋于英国人和各个苏丹国之间锻炼出来的政治嗅觉,他第一反应就是荷兰人是冲着巴城去的。

去年在赵新的授意下,辜礼欢从巴城军管会拿到了清凉油和风油精在苏门答腊和马来半岛的独家代理权,成了一级总代,眼下印度那边要想买清凉油都得找他才行。辜礼欢深知要是巴城真出了什么事,一本万利的总代生意就得泡汤,于是他急忙修书一封,让心腹带着去了巴城。

由于王远方和邓飞还都没回来,巴城军管会的临时负责人是特战营的营长额鲁。他在看过信后,立刻向北海军参谋部发了电报。结果晚上电报刚发出去,夜里就收到了回电。赵新以北海军参谋部的名义,命令他立刻在巴城内寻找熟悉兰加士勿洞情况的华人作为向导,前往那里侦察。

兰加士勿洞离巴达维亚只有150多里,以前巴城被荷兰人占据的时候,两地贸易联系十分频繁,很多华商都去过。北海军占领巴城后,荷兰人除了在边界交汇处增设检查点,并不阻拦人员来往。

然而当侦察人员跟着向导进入巴城西部的坦格朗地区五十里后,便被万丹苏丹国的土兵给拦住了,不许再往西走。之后向导又带着走了几条小路,均发现了土兵设置的哨卡,两人只好退回了巴城。

到了这时,接到电报的赵新他们已经判断,辜礼欢的情报很有可能是真的,于是赵新立刻命令正在金兰湾基地做热带适应性训练的五千仆从军,分批搭乘郑一的舰队前往巴城。

如今北海军的五大头目里,刘胜和范统在喀尔喀,吴思宇坐镇黑龙江城指挥“春季攻势”,邓飞的老婆刚生了孩子,而王远方老婆的预产期也快到了。

至于那个未来的婆罗洲总督何喜文,赵新又不太放心;毕竟此人还没有回北海镇接受真正的军官教育,骨子里还是个旧式的“海盗型”将领。

于是赵新决定亲自下场,前往巴城坐镇指挥,打算通过这一战将西爪哇的voc势力彻底清除。另外按照另一时空的历史估计,南亚次大陆的英国人很快就要对本地治理动手,所以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5月3日,赵新在和邓飞、王远方、陈青松、于德利几人开了个碰头会后,众人同意了他的计划和安排。

这一次赵新不再玩“大挪移”了,而是带着参谋部的部分人员、海军陆战营及部分结束休假的特战营人马,乘坐惊雷号前往巴城。他离开后,邓飞将前往宁古塔,指挥对吉林乌拉的作战,而王远方则留在北海镇看家。

5月6日,在挥手作别了前来送行的众人后,惊雷号离开了鲸鱼港,向着数千里之外的爪哇出发了。一路上,巴城那边的电报不时传来,每天都有新的情况。

根据从那些来巴城贸易的华商和英国商人那里得到的消息,荷兰东印度公司经过了近两年时间的准备,并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纠集了万丹、井里汶、梭罗、日惹和莽古尼卡兰五个藩属苏丹国的部分军队,再加上荷兰人自己从欧洲、非洲和印度招募的雇佣军共计两万多人,在新任总督彼得·赫拉尔杜斯.冯.奥弗斯特拉腾的率领下,计划在雨季(每年10月到次年5月)结束后,从西、南、东三个方向,对巴城发起进攻。

奥弗斯特拉腾这个人的情况,巴城军管会在去年就听说过。据说此人是在1792年初接替威廉.阿诺德.阿尔廷,出任荷属东印度群岛总督的。虽然今年才38岁,不过早在25岁时便被任命为巴达维亚司法委员会的特别委员,26岁升任正式委员,十分精明能干。他在巴城呆了2年后,又被调往印度,担任那里的二等秘书和一等秘书。

北海镇攻打巴城的时候,奥弗斯特拉腾正在爪哇岛东南地区担任职务,因此巴城的失利跟他毫无关系。另外由于此人在任期间,成功的帮助了日惹苏丹国从马打兰苏丹国独立,voc决定由其接任阿尔廷的总督一职。

赵新电令额鲁将防守巴城的任务交给已经从婆罗洲回来的何喜文,让会安营协助,同时让额鲁率领特战营的人马前出到兰加士勿洞地区,伺机给荷兰人和土著联军实行破袭战。

“既然不死心,那就来次狠的!”

赵新看了半天地图,忍不住喃喃自语着。他这个样子让身后正在倒水的阿妙不明所以,而在隔壁客舱内的那张床上,一只大橘猫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转而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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