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一个屋檐下

只见邱老夫人穿着粗布麻衣,满面风霜疲惫不堪,早没了当年红光,满头银丝还有许多头皮屑,人也显得瘦弱不堪。当年杨初月离开京城时候,邱老夫人还是一个精神矍铄富贵中年太太,现她像一个风烛残年将死之人。她手里牵着五岁多邱炜鸣,目光喏喏。

邱晴然穿着一身灰布衣裳,脸黑黑还有饥色,整个人瘦弱不堪,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熟睡女孩儿,小姑娘梦里还喊饿。而邱振晔,一脸胡茬,头发乱蓬蓬,他身材依旧高大,整个人身上笼罩着阴郁之色,看起来老了十多岁,像一个历经沧桑江湖汉子。他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小男孩,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小姑娘。

“请进。”杨初月开了门,让他们进了屋子。杨初月扶着邱老夫人走前面,邱晴然抱着孩子跟后面。

杨初月看他们一个个像没吃饱样子,从厨房里端出熬好稀饭和刚出笼包子,邱家人像是饿了许久,见到桌上东西不管不顾风卷残云起来。等到他们吃饱了,杨初月回到厨房重做了一份自家人吃。

家里突然多了七个人,杨家感觉很怪异。先不说他们因何而来,就是他们现狼狈样子,着实让杨老三和柳四娘大吃一惊。杨秋月不认识邱家人,吃饭时候偷偷问杨初月:“五姐,这些人从哪儿来啊?看着像叫花子一样,你为什么要收留他们啊?”

杨初月小声说道:“这是京城忠毅侯家老夫人、小姐和侯爷,还有小公子和小小姐。”

杨秋月瞅了瞅几人,颇为不屑地说道:“这就是爹娘常说忠毅侯府人?看着不像啊。”

“别多话,吃饭。”杨初月小声训斥杨秋月说。

旁边坐着邱老夫人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倒是邱振晔狠瞪了杨秋月一眼,杨秋月被下了一跳端着碗低着头啃馒头。

等到家里人吃了早饭,各自干各自活儿后,杨初月才烧水给风尘仆仆邱家人洗澡洗头。杨初月提了热水到洗澡房,扶了邱老夫人进去。邱老夫人手脚不便,杨初月就帮她洗。“老夫人,洗好后你先回房休息养好精神。”邱老夫人听了哭得老泪纵横。她一路奔波,全身都是泥,杨初月提了三桶水才给她洗干净换上衣裳。

“小姐,这是你当年留下衣裳,先将就穿吧。我明天给你做两身衣裳。”

邱晴然拿着衣裳,紧握着杨初月手说道:“谢谢了。”

因为当年他们走时候,还有好些留下衣裳,杨初月一家搬到镇上后自己花钱置了衣裳没动邱家,她从柜子里翻出来给他们换上,四个孩子穿,是宅子里杨家几个孩子衣裳。

来不是官兵,杨小雨不能继续躲地窖里。不过她原先住房子是不能继续住了,杨初月趁邱老夫人休息,邱晴然洗澡和邱振晔照顾孩子空档把杨小雨扶到自己房间住下:“三姐,以后你就住我房间,千万不要出门。”

杨小雨点点头,杨初月关上门出去,她开始庆幸自己这间屋子邱宅内不容易引人注意西南角。杨初月收拾了自己东西和杨秋月挤一间屋子。邱晴然洗浴好后把四个孩子哄着睡下后,坐床头长叹。

杨初月提了好几次水到洗澡房去,邱振晔还一个劲儿喊多提水来。“大公子,这是你当年穿衣裳。”杨初月站门口侧着身说。

邱振晔伸出一支青筋暴起黑手出来接过衣裳,“多谢。”声音和他人一样,很沧桑。早前听杨兴年说皇会拿邱家开刀,果不其然,这事真发生了。

邱家估计被抄了家才狼狈逃出了京城,不过杨初月奇怪是,一般皇帝抄大臣家,不是会把罪臣家里人流放流放砍头砍头吗?为什么邱家这些人还平安无事?

吃了饭洗干净身上污秽物,邱家人全部倒床上昏天暗地睡了一天一夜。杨初月看到他们熟睡后帮自家人收拾住房子,安排好杨小雨和柳四娘,量不让邱家人发现杨小雨存。

他们醒过来时候正是第二天早晨,杨初月待嫁,留家照顾杨小雨做家务。早点多做了一倍多,因知道邱家人优越感重,杨初月搬出当年邱家用餐时桌子放他们吃食。用过早点,杨初月请了江大夫来给杨小雨诊脉,江大夫说她随时都有可能生,必须把该备下都备下。因产妇身体弱,生产时候尤其要注意。

“原来你家又要添丁了,恭喜了。”邱晴然说。

杨初月笑笑说:“是啊,想不到我还能多个弟弟。我看老夫人精神不太好,要不也给把把脉?”

江大夫给邱老夫人看过病,说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就行了,令几个孩子也是如此。

“没事就好了,多谢大夫。”邱振晔刮了胡子,脸上青黑一片,脸上轮廓清晰而僵硬,他一开口把江大夫吓得不轻。

江大夫连忙抱拳回礼:“不谢不谢,只要老夫人和公子小姐好生调养就没事了,医馆还有事,老朽先走一步。”

邱家京城发生事,杨初月没多问。对于这一家曾经给他们吃够了苦头人,杨家人表示明显不欢迎。杨老三意思就是,不收留他们。不过想到他现住房子曾经是邱家,种田曾经是邱家,一时间也不好赶他们走,担心邱家把当初送给杨初月东西一并收回,因此心里慌慌。

给他们住房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只能先住杨家人房间。突然造访邱家住了进来,宅子内住房格局得重分配。两家人一共十八个人,好宅子里房间多,收拾收拾还能住。杨初月收拾了邱家人原来住房子出来给他们住,自家人收拾了别屋子住。

“我看过了,这些都还是好。每年夏天都有翻出来晒,还能用。”杨初月抱着半不旧棉絮说道。邱晴然京城时候,夫家被抄,丈夫一家被贬到西域边疆那边。被贬之前,她丈夫假意给了她一封休书,让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不过没多久邱家又被皇帝抄了,一家子颠簸流浪,京城里受了白眼和嘲笑。过了几个月苦日子,他们想到当年杨初月,于是带着剩下不多人一路向西南逃。

邱振晔那些姨娘逃逃,下人跑跑,走到丰莱镇时候,就剩下他们了。本以为杨初月不会收留他们,想不到杨初月还念着当年恩情留下了他们。难怪邱老夫人一直说杨初月厚道,看来到丰莱镇是来对了。“谢谢你啦,我们一家人来打扰,真不好意思。”邱晴然颇不好意思说道。

“小姐说哪里话,这房子本来就是邱家。”杨初月说道。柳四娘和杨初月一起帮邱家人收拾住房,听到杨初月说那句话,难道她要把这房子还给邱家?那他们一家子住哪儿?

杨初月那时正寻思要不要把房子和田地都还给邱家人?收拾好宅子已是正午,杨初月做好了午饭,让杨秋月帮忙送到铺子里去。

邱家六人已经好几个月没吃上一口饱饭,饭桌上饭菜几乎被吃光了。全无当年吃饭时候文雅和风度,杨老三看了后庆幸想,还好家里过年猪肉还有,地里还种了好些菜,不用花银子到菜市场买东西。

两家挤一座宅子里住了几天,照现情形看邱家日子很难过,杨老三和柳四娘一直担心他们会把这座房子和五十亩地收回去。而杨初月则担心邱家京城犯了什么事,他们这般急匆匆而来,不知会不会连累他们一家。毕竟杨小雨对皇家没什么影响,邱振晔可是明目张胆帮着宇文景,目标明显明确。

杨家是乡下小民,吃不起官司受不了牵连,平凡百姓只希望能够安宁种田,能一家人守一起好好过日子。

邱家到丰莱镇上没多久就传了出去。当年邱家无声无息来,两年后又高调离开,现又灰头土脸回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正看着不像是好事。

这当口杨初月正谈婚论嫁,邱家突然回来是什么意思?于是乎当年杨初月邱家做童养媳这事又被镇上人提起,“唉,你们说杨家五姑娘和孟老板亲事还能成不?那个邱家大公子来了呢,还住杨家,这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容易让人乱猜。”茶馆里茶客甲说道。

茶客乙悄声说道:“我看八成不会成。你们看当年杨家五姑娘都到京城去了两年,你们看杨家姑娘那模样,我都不相信她和邱家大公子之间没点儿什么暧昧关系。我看孟先生这绿帽子是带定了。”

茶客丙反驳说:“也不一定,孟老板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打算娶杨家五姑娘时候,能不把她那些过去查个一清二楚?我听说皇登基后大肆铲除世家侯府,八成是皇帝端了邱家,邱家才跑到丰莱镇避难来了。”

接着就是一阵叽叽呱呱讨论之声,无非就是说杨家这门亲事还作不作数,说杨初月到底和邱家大公子有没有一腿。“现杨家姑娘和邱家大公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没点儿闲言碎语传出来才是怪事。”不知谁说了一句。

杨老三路过茶馆,听了一些里面流言,不悦地对茶馆内人吼了一声:“我家五妹清清白白,和邱家大公子什么也没有,你们不要乱说。”

茶馆里立刻有人起哄,说:“杨老三,你做不成孟老板岳丈是不是特别失望呀?听你刚才语气倒像是心虚表现。”

“就是就是。”另一些人起哄说道。

这事越描越黑,杨老三无心理论赶忙回家把那些闲言碎语告诉了杨初月。杨初月现和邱家半点干系也没,邱家给过她恩情,也给过她苦头吃。也不算她冷漠无情,她着实不想管邱家这事。杨家丰莱镇上做了两年多生意,他们家还是有些家产,杨初月说道:“爹,我看我们还是把房子和地还给邱家吧,毕竟这是他们。”

杨老三回来说话时候杨初月正后院绣嫁衣上图案,要和邱家彻底没联系,只有把邱家东西都还给他们。

土地和房子是庄稼人宝贝两样东西,听到要把房子和土地都还给邱家,杨老三登时就不同意:“这都是你了,你啷个还要还?”照他意思,把邱家人赶出去不就得了。而且这房子多好多宽敞,住十几个人也没问题。把土地交出去,他到哪里去种这么好田地,每年哪有那么多租可以收?

杨初月放下针线,说:”爹,我们还不知道邱家出了什么事。我听说当今皇上正拿京城里世家开刀,保不定邱家变成现落魄样,就是得罪了当今圣上。连坐罪名,我们承担不起。我们现能和邱家没什么干系,就量摆脱。虽然他们三年前把房子和土地都送给我了,但我觉得要想避免引火上身,还是得把邱家东西都还给他们才好。我还有些银子,能镇上买一座宅子和一些地。至于以后事先从这里搬出去再说。”

杨老三一听到这事事关一家人性命,再也不贪图这房子和地了,着急地问道:“五妹啊,真有那么严重?”

“只是我猜测,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是好。”

杨初月召集杨家人把这事说了,“这宅子是邱家,我们种地也是邱家,他们现回丰莱镇了,我们还是把房子和地还给他们吧。另外,我这几天已经选好了房子,等交了钱就可以搬过去了。至于土地事还没落实,不过还是会有。大家都放心镇上住着,不会再回桐安村。”

杨家人都知道杨初月是个极有主意人,因此对她话都表示赞同。住着别人房子,心里始终不踏实。两家人还是分开吃,不过吃饭菜还是一锅里做出来。杨初七收拾了碗筷到厨房洗,杨初月叫了两家人到堂屋里说话。

邱老夫人刚刚安顿下来,气色还没恢复,面色枯黄干瘦,没往日半分贵太太模样。邱振晔这几天一直做沉闷状,到丰莱镇后没主动说过一次话。邱晴然见到堂屋气氛有些不对,担心杨家人仗着人多,欺负他们一家人,现人总不介意做火上浇油和痛打落水狗事。京城之时,她牢牢领教过一次了。

“其实也没什么,当年老夫人对我们一家恩情,我们都记着。虽然不知道邱家出了什么事,但现夫人和大公子都来了,我也把话说清楚了。这是当年夫人送给我房契和田契,现一并还给夫人。管不知道夫人大公子和小姐会镇上住多久,但房子和地是必不可少。”杨初月打开装田契和房契匣子,拿出那两样重要东西交到邱夫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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