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月成亲那天起,就没想过会成为邱家真正少夫人,不过邱家家里学习机会可以好好利用,兴许以后能用上。
邱宅内气氛一直死气沉沉,杨初月这里待了两个月,只觉得这座宅子毫无生气压抑得很。韩启家日常生活中非常谨慎,总时不时让人注意外面动向,担心京城里凝湘姨娘找到这里来。
镇上无名医,只有一名普通大夫,邱夫人对外人还不怎么信任。东方先生能掐会算,他也是医道和学问上行家,加上是邱夫人娘家旧识,所以邱夫人对东方先生非常信任,宅内三位病人病都是他治理,药也是他亲自抓来熬。不过邱夫人心思郁结,药吃了许久也不见好。
杨初月见过邱晴然一面,是个豆蔻年华美丽少女,也许和她小时候经历有关,她白皙无暇俏脸上有和她年龄不合忧愁和担忧,病厌厌样子像扶风弱柳。
碧云一个人忙不过来,韩启家让杨初月先去照顾邱晴然。擦屋扫地,陪邱小姐散心,陪她说话解闷。
邱晴然知道杨初月是她大哥童养媳,其实她并不怎么清楚童养媳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她是来给她们这个没有生气家冲喜去霉运。邱晴然并不相信杨初月能让她们时来运转,因为她瞧不起这个乡下来姑娘。
杨初月高高瘦瘦,她看来,这个姑娘模样只能算中等,着实太过平凡。到邱宅两个月,杨初月身上还有泥土和煤灰味道,闻惯了脂粉香气邱晴然很不喜欢她身上那股穷酸味儿。杨初月话也不多,整天说不到十句话,她让杨初月做什么杨初月就做什么,很规矩,很听话。连邱晴然见了都觉得没趣,何况是她那京城游荡惯了喜好寻欢作乐哥哥。
“你把门关上,那风吹得我头疼。”邱晴然放下书本,揉着太阳穴柔柔说道。
杨初月见这屋子整天空气不流通,对邱晴然养病没什么效果,说道:“小姐,这屋子太闷,把窗户打开通风通气对你养病有益。”这是杨初月对邱晴然说得长一句话。
邱晴然苦笑道,“只怕这病是养不好了,还不如早些死了也少受着罪。”杨初月走到床边给邱晴然按头上几个穴位,可以醒脑缓解精神疲劳,上辈子她工作太拼命,经常看那些老中医,学了一些按摩知识给自己解压。
杨初月手按邱晴然头上天柱和风池穴上,说:“小姐别嫌弃我身上土味儿和煤灰味儿,乡下穷人都这样,不然怎么是乡下人?我帮您按一按这几个穴位,兴许对您有好处。”
邱晴然没拒绝,让杨初月帮她按头上穴位。想起东方先生说杨初月是丰莱镇上落后那个村里穷人家家里女儿,“你怎么会这些?”
杨初月她头上几个穴位上按摩了几下,说:“我常做梦,梦里有个仙人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就记住了。”杨初月撒了个慌说,“小姐还年轻,将来日子还长,为什么说这种不吉利话?”
邱晴然咳嗽了数声,想起自己病,闭上眼睛,“躲到这里来能有什么用?我家事你不明白,如果不是家里过不下去了,我娘不会带着我和我哥躲到乡下来。”
杨初月说:“夫人带着小姐到乡下来也是为了活下去,小姐不能丧气,浪费了夫人一片苦心。小姐能说说您小时候事吗?”
“我小时候?”邱晴然喃喃说道。她从小生富贵乡里,父母宠着,一大堆下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用操心。除了担心做不好女夫子布置功课,做不好女红,弹不好琴,写不好字被打手心外,她什么也没操心过。只是后来凝湘姨娘来了以后,父侯没那么疼她外,她确实什么苦都没吃过。不过后来知道自己中毒,明白人心险恶后才没了想继续活下去念头。但过去那些伤心事,邱晴然不想提起,“还是算了,多说无意。”
杨初月倒了一杯花茶,端给邱晴然喝,“那我说说我小时候事吧。
邱晴然来了兴致,她从来不知道乡下人家是怎么过日子,“你说说看吧。”
“我家是村里穷一户人家,家里孩子多,我是第五个。六妹生下来第三天,因为家里没吃,就把六妹抱给别人养。后来没法过日子,爹去山里打猎,结果被野猪咬伤了腿,落下了残疾。可我们一家还得活下去,我娘怀着小弟也得下地干活。为了有口饭吃,我娘狠下心把长得漂亮三姐卖了,一家才好过了一些。”
“可家里始终太穷了,穷人就会被欺负,我大伯家大堂哥娶媳妇,他们一家就来逼我爹娘拿大姐去换婚,我那可怜大姐被换到比我家还穷人家家里过着猪狗不如日子。家里再穷再苦,也要咬紧牙关过日子。小姐恐怕没过那种吃不饱衣不避体日子吧?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想下一顿该怎么吃,若是年景好日子还能过,若是有天灾那日子就没法过了了。小姐生富贵人家还有什么不满意?做人不能太贪心。只要活着,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那时候我和我爹娘到镇上卖菜,就听到镇上人说夫人事,就算夫人现落魄了,也是整个丰莱镇人羡慕贵妇。东方先生医术高明,定能治好小姐病。熬过去就好,将来日子还长,没什么过不去坎儿。小姐读书比我多,见识也比我多,大户人家那些规矩您比我明白。我娘常说,没什么越不过坎儿,咬咬牙坚持就过了。也许不久过后,夫人就会回到京城,到时候小姐就不用担心了。”
杨初月陪着邱晴然说了一大席话。她本就不是能说会道之人,难得让闷闷不乐邱晴然展颜,“你说得也对,是我太经不起打击了。”
邱晴然心结还没完全打开,不过情形比前几月好些了,每天按时喝药,杨初月每天陪她院子里散心,陪她说话。邱晴然喜欢听她讲她小时候事,大概有对比才有距离,杨初月把自己过去那些困难事抖出来,倒让邱晴然珍惜自己现日子,她说她想去镇上逛逛,不过邱夫人不允许。见到女儿病好些后,邱夫人难得笑了一次。
杨老三和柳四娘扣开了邱宅大门,洒扫院子连大婶把杨初月叫出门后,柳四娘忙拉着她问长问短。杨初月还是又瘦又黑模样,身上穿着一件青色布衣布裙,身上没什么变化,倒是脸上没了饥饿痕迹。
杨初月说了自己现处境,问了家里情况。柳四娘很不自然说了几声好好,杨老三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杨初月见事不对,问道:“娘,你实话告诉我,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柳四娘叹气,面色难看。杨老三一双手揣衣袖里,犹豫一阵后,说:“五妹,你身上有钱没有……先给爹五两银子……”
乡下人家一年花销差不多就二两银子,而杨老三一下子就要了那么多钱。杨初月一下子瞪大眼睛,问:“爹,你要这么多银子干啥?”
柳四娘吞吞吐吐道:“家里要修房子,没银子了……”
杨初月想起韩启家上次接走她时,把她和柳四娘拉到里屋说了一阵话,还塞了五十两银子给柳四娘和杨老三。问道:“娘,上次锦贞姑姑给了你那么多钱,那些钱就用光了?”
柳四娘低着头,说话声音不怎么高:“她给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对一个贫穷之家来说是一大笔钱,她不明白杨老三和柳四娘怎么短短两个月内把那么多银子花了出去。“爹,娘,五十两不是小数目,你们怎么花了那么多银子?”
杨老三回忆起过去三个月发生事,慢吞吞说:“整个村子人都知道我家攀上了风莱镇有钱人家,每天都有人来家里……”
杨初月张口就问:“所以你们就把那些银子拿去做好事分给乡亲们了?”世上有好人,但杨初月没见过这么当好人。杨老三和柳四娘当那些钱来得容易吗?还是没把银子当钱花?
柳四娘说:“这倒不是……”
杨初月知道柳四娘不是个糊涂人,她鲜少有今天扭捏样子。“娘,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吧。”杨初月极力忍下要发火冲动。
柳四娘说:“那倒不是,是你大伯家……”说道杨大一家,杨初月顿时火冒三丈。
杨老三赶忙杨初月没生气之前把话说清楚:“那五十两银子,我拿了三两还欠下债,拿了二两银子给你二姐重添嫁妆。你二堂哥要娶媳妇,拿了十两银子当聘礼,大伯说咱家有个当官家太太侄女,村里也是有头有脸人家,办婚事要热闹,所以他借了八两银子办了三天流水席。然后你二堂姐办嫁妆,花了五两银子。你大姐和大姐夫半个月前回家了一趟,大姐说她家太穷了,眼下要生娃儿了,来借了十两银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