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镇上探亲

杨宝弟一旁听到他爹娘要到镇里看五姐夫,嚷嚷着要跟着一起去。杨老三拍开像八爪鱼一样黏自己你身上儿子,说:“富贵人家规矩大,你这个乡野小子又顽皮又不懂规矩,去了也是丢脸,还是家里待着比较好。”

杨宝弟趴杨老三背上,抱着他脖子撒娇说:“爹,我也要去我要去嘛。我都五岁了还没到镇上去看过咧,你就让我去嘛。”

杨老三到底心软,经不住儿子恳求点头答应了,教训杨宝弟说:“去也成,你给我规矩点儿,不要看到好东西就嚷嚷着要。对了,不准调皮!”

杨宝弟抱着杨老三脖子,笑嘻嘻说:“我晓得,爹,你放心好了。”杨宝弟杨老三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就跑进屋子挑选去镇上穿衣裳。

正午吃饭时候,杨宝弟向杨十九炫耀说:“四姐,我要跟着爹娘到镇里去看五姐和五姐夫,你去不到,哼哼。”

杨十九正端着碗吃饭,听了杨宝弟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长到十一岁,她才去了镇里一次。而那次还是她哭着求着喊着才跟去,爹娘就这样容易答应让他去了。杨十九放下碗筷,对杨老三和柳四娘说道:“爹,娘,我也要到镇上去看五妹和五妹夫。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富贵人家房子是什么样子。小弟要去,我也去。”

杨老三不做多想,直接拒绝了杨十九要求,说:“我和你娘又不是去卖菜,是去看邱家大公子,你去了成什么样子。”

柳四娘也说道:“是啊,邱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人去多了也不好。就我和你爹还有宝弟去就行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到镇上去看过。”

杨十九嘟着嘴,不高兴说:“我不管,我就是要去。从小到大你们都偏心宝弟,一点儿都不喜欢我,我就是个多余。”

杨老三登时来气了,一拍桌子,桌上碗盆和筷子都震了震,“你个女娃子胡说啥子?你一个小女娃儿懂个屁?要是我偏心,我早就不管你了。”

杨十九眼泪直冒,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被严重忽视那个,从小弟以生下来就是。赌气离开桌子,一头扎进被子里呜呜大哭起来。他们就是偏心还不承认,想到自己整天都做农活儿,每天累死累活,还得不到爹娘一句好话,连去镇上都不行,想着想着就哭得厉害了。

杨老三不理杨十九,坐木凳上继续吃饭。杨宝弟炫耀兼打击目达成,大口大口刨了扒了几口饭吃。杨兴年坐一旁默默吃饭,对刚才那段小插曲不与理睬。

柳四娘过去劝杨十九:“十九,别闹脾气了。我们是去看邱家大少爷,不是去玩儿。等下次再领你去赶场好不好?”

杨十九头捂被子里,呜咽着说:“你们不是去玩儿?我才不信。你们去看邱家大少爷吃好喝好拿好,就留我一个人家守着这座破房子。再说下次去还有啥看头,我不就想去看看邱家是个啥样子嘛。好你们从来都不给我,我恨你们!”

柳四娘担心杨十九捂坏了,用力扯铺盖,说:“你们都是我生,我怎么会偏心,不要乱说话。”

杨十九不服气,死死抓住被子捂住脑袋,不听柳四娘劝告:“你和爹就是偏心!你还不承认。有啥子好都给小弟吃,都不给我吃。那时候还没小弟时候,你们都不把好给五妹吃,那时候五妹也是小一个,你们就是偏心喜欢小弟!”

杨老三原已经发怒了,这会儿听了杨十九话,是怒火中烧:“好,你说爹偏心,老子就偏心给你看!今天饭你就别吃了,给老子滚出去!”

杨十九真动气了,坐起身来,把被子一摔就夺门而出,消失屋外头。柳四娘堪大杨十九跑了,连忙追出去。

杨老三放下碗筷喝住杨十九:“不用管她,我看她离了这个家还能躲到哪里去?回来吃饭,她想通了就没事了。”杨老三笃定杨十九会回来,她一个小姑娘哪儿去不了,等气消了就好了。

见到爹娘都生气了,四姐不吃饭就跑出去了,杨宝弟刚才还是幸灾乐祸脸一下子就暗下来了,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炫耀了。

杨兴年吃过午饭,放下碗筷说:“爹,娘,我去地里干活儿了,你们慢慢吃。”杨兴年走到门外,扛起锄头去了自家地里。

一个下午都没人管杨十九,直到吃晚饭也不见杨十九人回来。这时候柳四娘坐立不安屋里来回踱步,一个下午过去,杨老三气也消了,现杨十九不见了心里也着急,毕竟是亲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心里也不好受。

柳四娘迟迟等不回杨十九,说:“当家我们还是出去找找看吧。我这心一直砰砰跳,心里一点儿都不踏实。万一出了什么事……”

杨老三心里也慌:“还是出去找找看吧。”

一家人分作两路,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就出门找人去了。杨老三和柳四娘夫妻打着火把先去杨家院子找,杨兴年则去各个山头找人。杨老三和柳四娘去杨家院子挨家挨户问了,都说没见到杨十九,两人只得去别处找。杨兴年外找了几个土山包也没看到人影。

杨宝弟一个人家,纵使他平常胆子大,但一个人家也难免害怕,尤其是家里那盏菜油灯火苗只有黄豆那么大点。

杨宝弟双手抱臂,身体打了个寒颤,又望了望乌漆麻黑四周,吓得哇哇大哭。听到家里大黑狗叫嚷了几声,杨宝弟哭着叫爹喊娘。

寻了大半夜都无果两人一脸焦急回到家,杨老三又气又急:“这个死女娃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要是找到她,非打断她腿不可。”杨老三嘴里含着烟斗,狠抽了几口叶子烟,连着吐了几个烟圈。

柳四娘焦急踱步,听到高杨老三又说了那么重话,不由得大声对他说:“要不是你对她那么凶,她就不会跑了。”

杨老三连着吐了一个又一个烟圈:“我啷个晓得她气性那么大嘛,还以为她是小孩子,说她几句就没事了。”

柳四娘心突突跳了一个晚上了,说:“现人都不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杨兴年也回来了,柳四娘赶忙过去问怎样了。杨兴年摇头,这一片坡地他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杨十九:“我没找到她,也不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一个姑娘家大半夜还外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柳四娘联想到自己经历,再想到这个男多女少偏僻山村,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杨十九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现怎么办啊,十九到底去哪儿了?”

杨老三心情不好抽着叶子烟,柳四娘还是不停来回踱步,急得焦头烂额。杨宝弟看到爹娘和大哥回家时候,四姐没跟回来,马上就不哭了,知道自己白天说错话了,乖乖洗了把脸就上床睡觉了。

土房子里没人说话,一时间静得出奇。隐隐听到低低哭声,杨兴年耳朵灵,听到了微弱哭声。想起他们还有一个地方没去,杨兴年拿起打火石点了一盏菜油灯,去了屋后堆稻草和玉米杆地方。柳四娘不放心也跟着出去。

杨兴年爬上草堆,只见到杨十九趴稻草堆上,睡得死死,还梦里哭出了声。柳四娘看到杨十九就家附近,一时间高兴得哭了。

杨老三也拐着脚来了,看到杨十九睡得那样熟,而他们却担心了整整一个晚上,杨老三白天那团火又冒了起来,从旁边扯出一根木棍就往杨十九身上打。

杨十九梦里被打了一下,立刻就醒了。杨老三太用力,杨十九痛得哭了。杨老三气急败坏,指着睡得朦朦胧胧还抹眼泪杨十九说:“老子外面找了一个晚上,你还这里睡大觉!看老子不打死你!”说着又要打杨十九。

柳四娘今天被吓坏了,担心杨十九又被杨老三打了明天再离家出走,忙着跑过去拉住杨老三手:“当家,你就别打十九了。她还是个孩子。”

柳四娘知道家里一直忽视杨十九,杨老三偏心她承认,孩子是她生,她一直努力做到对每个女儿都平等,但这些年过了,她总觉得自己没做好。杨老三气得扔了手里棍子,柳四娘爬到稻草堆上把杨十九抱了下来:“回家去睡觉,别这里睡,小心着凉了。”杨十九呜咽着不敢哭得太大声。

柳四娘知道杨十九一天都没吃饭了,回到家里后,柳四娘把饭食倒进锅里一起煮了吃烫饭,杨十九端着饭碗低着头扒饭,不敢抬头看杨老三。

天亮了,柳四娘起床后没叫杨十九,让她继续睡。五天后收拾整齐了去镇上探望邱振晔,杨十九大闹了一场,还是不能去丰莱镇。杨十九站门前眼巴巴看着收拾妥当爹娘和小弟提了鸡蛋和鲜蔬菜去镇上探亲。

杨兴年灶屋里洗碗,看到杨十九一张苦瓜脸,说:“别伤心,以后有机会到镇上去。”杨十九嘴巴翘得老高,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杨兴年做完家务活儿,到门外那片空地上,拿着一根木棍地上写字,写满后又抹平了继续写。这么多年来来他一直都没放弃读书认字机会,到这个家后他没了继续上学读书机会,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记住从前学那些文章。

杨初月正擦宅子内桌椅,听到文澹跑进来说她爹娘和弟弟来了。杨初月忙把抹布拧干了,端着木盆子把脏水倒了跟着文澹去看杨老三柳四娘和杨宝弟。

杨老三待待客用偏厅里,正扬着脖子四处看。只觉得这房子比较老,不像镇上其他富户房子那样那样气派。屋里家具是他没见过,但颜色都是黑灰两色,看不出哪里华丽。

都说邱家是丰莱镇有钱一户人家,他看了也觉得不过如此。想到邱家刚开始抠门劲儿,越发觉得邱家也不过如此,哪有外面传说那么好。不过这座宅子确实比他住宅子好,杨老三心里评价说道。

柳四娘也打量这座宅子,觉得邱家确实不像有钱人家,她原来老家时候,自己家房子都比这个好。杨宝弟睁大一双乌溜溜眼睛四处张望,房子好,家具好,这里一切都比自己家好。

碧云端来茶水倒给杨老三和柳四娘喝,还端了一叠麻油绿豆糕和一叠大麦蒸糕,杨宝弟看了就嘴馋,盯着那两叠香气扑鼻糕点不停咽口水。

碧云刚把糕点放下,杨宝弟一双小手就伸了过去,左手一块麻油绿豆糕,右手拿着一块大麦蒸糕。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东西,拿到手上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没多会儿就一个人解决了两碟糕点,看得碧云目瞪口呆,感情这孩子是饿死鬼变。

杨宝弟没一点儿吃相,加上他手指甲里还有泥垢,碧云看到了就皱起眉头,这家人还真不爱干净。碧云看杨老三和柳四娘带了鄙夷之色,这家人是有多穷啊?

只见柳四娘穿着一件洗得看不出原样粉白色衣裳,看样式和款式有些像夫人穿。杨老三身上穿着大公子旧衣裳,人靠衣装这一说法用杨老三身上一点儿都不合适,无论穿成什么样子,还是一副乡巴佬样子。

可笑是,他们脚上穿得是茅草和稻草编成草鞋,虽然草鞋是,但一点儿都配不上他们穿衣裳,看起来不伦不类。鉴于他们一家子还算是邱家恩人,碧云没多给他们脸色瞧。

杨宝弟吃完两碟糕点后,用力舔着双手上碎糕渣,原本光溜溜小手转眼间满是口水,碧云看不下去了,端起空碟子就走。

杨宝弟挡碧云前边,舔着右手,一双眼满含渴望望着她,问道:“大姐姐,还有没有,我还要。”

柳四娘自知刚才杨宝弟已经丢脸了一次,觉得跟尴尬,跑过去把杨宝弟拉了到身边,对碧云赔笑说:“姑娘你别生气,他就是个不懂事小孩子。”说着就杨宝弟身上狠狠打了几下,教训他说:“这是大户人家家里,你怎么还不懂规矩。点儿回去坐好了。”

杨宝弟糕点没要到,反而被柳四娘打了几下。他记忆了,柳四娘很少打他,家里无论再生气,也只是说他几句,今天不止狠骂他了,还打他。杨宝弟“哇”一声大哭,跑到杨老三身边,抱着杨老三大腿告状说:“爹,娘打我。”

杨老三也觉得杨宝弟刚才行为给他丢脸了,一把狠拉过杨宝弟,让他坐好不许哭,扬起手做打人状,恐吓杨宝弟说:“不要哭了!还嫌不够丢人?再哭就把你赶出去!”

杨宝弟见到爹也发火了,赶忙收了眼泪坐椅子上,一张小嘴翘得老高。碧云见了觉得可笑,心里想着对付这种穷人,还是不要丢了邱家脸,不就是麻油绿豆糕和大麦香糕吗?再端一些来让他吃个够就是了:“厨房里还有糕,我去端来。”

走出偏厅,碧云对着屋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家人身上穷酸味儿还真是浓,如果不是给公子冲喜缘故,这样人家怎能到邱家来?

杨初月跟着文澹到了偏厅,看到穿得奇怪杨老三夫妇以及眼圈红红杨宝弟,问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该不会是上门来要钱吧?杨初月如此想到。

刚才那个丫环已是容貌不俗了,就像过年时候那些年画上画贵人小姐,杨老三和柳四娘惊叹这京城来人怎都长得那么好看。杨老三还看刚才走出去碧云,杨初月只得问柳四娘。柳四娘说:“邱家少爷病好了,我和你爹就想着来看一看,毕竟他也算我们女婿。”

杨初月知道乡下人大部分都是热心肠,也喜欢听风就是雨。刚才柳四娘说邱振晔是他们女婿,这话万万不能让邱家人听到。杨初月挽着柳四娘右臂,走到稍微靠墙地方,低声对她说道:“娘,你们见到大公子了可千万别说他是你们女婿。”

柳四娘惊奇道:“为什么?你是他媳妇,他本来就是我们女婿,我喊他女婿,难道还错了?”

杨初月有些解释不通感觉,关键时刻柳四娘就是那名不识时务:“娘,邱夫人让大公子养一个童养媳邱家,他已经很不满了。他病刚好那阵知道了这事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和爹就不要火上浇油了。也只有你们和桐安村人说我是邱家童养媳,但夫人和大公子都对外说我是他们家里婢女。邱家是大户人家,养童养媳是很掉面子事,所以这事你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免得惹出麻烦事。”

柳四娘听得一愣一愣,不相信盯着杨初月问:“五妹,这事怎么回事呀?你明明就是他家将来媳妇,怎么说不是呢?还有,你救了邱大少爷命,他怎么会不承认你啊?”

杨初月抚额,脑袋里想要怎么和柳四娘解释这件事。这时候碧云端了两大叠点心来,还是刚才那两样。杨宝弟见到好吃又来了,忙不迭跑过去双手齐上,小嘴巴里塞满了糕点,两个腮帮子鼓得像一个大青蛙。

碧云把东西端上来后,对杨初月说:“你先陪着你爹娘说话,我去回话了。”

杨处于看着杨宝弟那副饿劳鬼投胎样子,尴尬对碧云说:“让姐姐见笑了,今天事麻烦你了。”

碧云微微笑道:“哪里事?都是邱家当差为邱家办事,还分什么彼此?我先下去了,你们好好说话。”

碧云走后,杨初月继续对柳四娘解释说:“娘,大公子从始至终都不相信他病是我冲喜冲好,而且我根本就配不上大公子。将来大公子回京城,我恐怕也得回自己家。一切都没定数时候,你和爹就不要村里胡乱说话了,免得将来被人笑话。”

柳四娘还是觉得这事说不过去,刚向张口说话,杨初月就很果断打断她,说:“娘,等会儿见到邱家少爷时候要叫大公子,不要叫女婿。别我不多说了,你记住这句就行了。”

杨宝弟狼吞虎咽吃点心,杨老三也稀奇这是什么好东西,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是他从没吃过美味,一时间吃了一块又一块,杨宝弟见他爹吃得那么多,把两个盘子都拉到自己身边,用上半身挡着不让他爹拿。

杨老三发现自己也吃得那么没形象,把伸到一半手收了回来。杨初月把刚才话对杨老三说了一遍,杨老三没多说,只顾着点头。他看到邱家两个下人,都觉得很不错,不知道邱家金贵少爷和夫人会长成什么样子。

杨初月偏厅陪了杨老三夫妻一阵,碧云就过来传话,说夫人要见他们一面。杨老三和柳四娘大喜,有种见到亲家感觉,忙着站起身来整理身上衣裳,让杨初月帮着看衣裳干不干净,有没有皱褶。

杨初月帮柳四娘整理衣裳,柳四娘帮杨老三检查形容,杨老三接过柳四娘递来帕子,帮杨宝弟擦嘴擦手。

一家子收拾妥当了才去正堂见邱夫人,路上听碧云说大公子和小姐也会去,杨老三和柳四娘一路都走得很忐忑,终于要见到正主了,不知道邱夫人和邱家大少爷是个什么样人物。路上想着要怎么说话才不出错,要怎样行礼才不会被人笑话没规矩。

终于到了正堂屋,杨老三和柳四娘看了一眼上座邱夫人和坐她下首邱振晔和邱晴然,就像被闪电击中一样低下头不敢再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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