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振晔点头:“我想去杨初月家。”
邱夫人始终担心杨老三一家会趁机报复,“你想好了吗?万一他们……”
邱振晔已经下定决心,说:“娘,杨家人怎样,你我都清楚。他们是乡下顺民,除了无知爱占小便宜和趋炎附势外没什么坏心眼,杨家人还没那个胆子报复我。就算他们一家想使坏,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已经想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邱振晔回到卧房,让文澹忙帮收拾衣裳,文澹担心邱振晔在乡下受苦,说道:“公子,我随您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邱振晔淡淡的拒绝:“既然是去受苦,那就得真去,带着小厮去像什么样子?”
对于这名不请自来的贵客,杨老三一家坐在一起很别扭,不说邱振晔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有多可怕,但是他那高大威猛的身子往那里一站,就让人倍感压抑。还是杨兴年站出去,仰头问他说:“邱大公子到寒舍来有何贵干?”
邱振晔低头看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杨兴年,他见到这少年第一眼,心里顿升一种危机感:“你是杨家的养子吧,我知道你。忘了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会住在这个家里。”
邱振晔自来熟的放下包裹,四处打量这座新修好的房子,屋里的东西又少又陈旧,房子空了好多地方出来,这个家比想象中的要寒酸。
听到邱振晔说要住在这里,全家上下的眼睛都看向邱振晔,他到底要做什么?杨老三惊恐地说:“邱大少爷,我家穷,养不起你这样的富家少爷。你,你……你还是回镇上去吧……”
邱振晔坐在木凳子上,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说:“我不会白住,这是我吃你家饭住你家房子给的银子,从今以后,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住多久,看我的心情。”
杨初月想起被他陷害一事,心里想着要报复一番,走过去拿过那一锭银子,说:“好,银子我替我爹娘收下了,邱少爷要住多久便住多久,不过你若不习惯乡下的生活就别怪我们。有句话不得不说,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就没什么少爷下人之分。另外,我们吃什么大公子就得吃什么,我们做什么农活儿,大公子也得跟着做,穷人家养不起闲人。所以请大公子不要在我家颐指气使,随意对着我的家人发脾气。若你做不到这几点,就请大公子回去镇上去好好的做你的侯府少爷,若能做到,杨家自然欢迎你。”
邱振晔下定决心要来过乡下的生活,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就依你说的做。”
面对这个让他们一家又恨又敬畏豪门公子,柳四娘和杨老三夫妻一时没辙,听到邱振晔要住在他们家,夫妻两人忙把右边杨宝弟住的那间房子收拾出来给邱振晔住,杨宝弟扁扁嘴,在邱振晔没离开杨家前,他得和杨兴年挤在一间床上。
木床上铺了新稻草,毯子和被子都是家里最好的,夫妻两人终于把床铺收拾好了,邱振晔皱眉,没漆过的木板床,灰白色的床单,上面还有几块花布补丁。想到自己到乡下来的目的,邱振晔没多想,躺到床上就睡下了。
初春的天气有些冷,被子里装的是切成段儿的稻草,邱振晔习惯了邱家的锦被软床,第一次睡木板床还非常不适应,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幸好杨家没有虱子,如若不然他一天都待不下去。
鸡刚打鸣,柳四娘和杨初月就起床做早饭,因邱振晔到他们家后,给了十两银子的伙食费,所以早饭加了鸡蛋。煮鸡蛋,粗面馒头,咸菜和红苕稀饭,邱振晔坐到木桌子前看到这些食欲全无。
杨宝弟一点儿也不嫌弃,伸出手抓了一个鸡蛋迅速剥了壳,三两口就塞进嘴里,正欲身手去拿第二个,杨初月一个筷子头打到他的手背上:“一人一个,没多的。”
杨宝弟只得伸手去抓了一个粗面馒头,和着稀饭吃下去。
“乡下的早饭简单,大公子将就着吃。”杨初月递了双洗干净筷子到邱振晔面前,邱振晔犹豫着接过。这筷子像是用了好久的了,已经变灰变黑。
“洗干净了的,大公子放心。”杨初月用同样的筷子夹了咸菜吃。
因为邱振晔的到来,饭桌上的气氛比平常冷了不少。初春时节,要给地里的油菜和冬小麦除草施肥,加上还得育秧,所以一家子吃过早饭,下地干活儿的就去地里,去割野草发酵大粪的和割猪草的就到坡上去割草。
邱振晔是豪门大少爷,杨老三夫妻不敢吩咐他做事,吃过早饭后,邱振晔彻底的闲了下来。杨初月收拾好房子,拿了一把锄头,递到邱振晔手上,说:“既然大公子下定决心到乡下来吃苦,就得学着怎样做农活儿。”
邱振晔闻言接过锄头,跟着杨老三他们几个去地里做农活儿。杨老三两父子先到旱田里育秧。因为杨家田多,所以整个上午家里的两个成年男丁和柳四娘一直在忙活这个。
邱振晔长在侯府,出入都有下人伺候着,他从来都不用操心吃饭这个问题,学的都是权臣之术,谈论的均是风花雪月之事。
第一天下地干活儿,邱振晔看着他们一家种田也是涂个新鲜,虽然他也是来干活儿的,但什么也不会只能干站着看他们劳作。原来自己碗里的米饭是这样得来的,邱振晔心想。他人高,站在田埂边显得有些突兀,杨家人只得无视他做好手里的事。
杨初月去割猪草,挖蚯蚓喂鸡,加上做午饭。正午时分,桌上放的都是素菜,蘑菇炒木耳,炒萝卜丝,还有腌豇豆炒鸡蛋,每道菜都做了满满一盘子,饭是难得的红薯蒸干饭。杨宝弟正在长身体,端起碗来就不客气。邱振晔端着碗依旧没食欲,菜里没油腥,卖相也不好。
晚上杨初月端着木盆子在井边洗衣裳,邱振晔倚在井口的石头上,双手抱臂,冷冷的问杨初月:“你家整天就吃这些东西?”他家赏给路边乞丐吃的都比这个好。
杨初月拿着刷子狠刷衣裳上的泥土,说:“乡下一个月能吃上一顿肉的人家没多少,饭桌上每天有鸡蛋吃就够奢侈了。穷人家过的日子,大公子你一辈子都没经历过。就算你这次到乡下经历一次那又怎样?还不过是过眼云烟,没多久就忘了。”
邱振晔只过了一天,觉得这里的日子确实不是人过的,哪有那么穷的人家?
“我不知道你在京城里过的是什么富贵的日子,但看你在丰莱镇就知道,整天吃好穿好还挑三拣四,你怕是没经历过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杨初月拧干衣裳里的水,把衣裳放进木桶里。
“你今天什么也没做,我晓得。如果你真想过一阵乡下的日子,很简单,明天就真扛着锄头拿着割草刀到地里跟着我爹娘和大哥去挖地除草吧,你是侯门公子,挑大粪这事就不用你做了。还有,如果真要去的话,先换一身穷人家穿的衣裳,大公子的衣裳弄破了,家里赔不起。”
邱振晔拿得起放得下,当即找杨老三要了一身旧衣裳,还说明天真要跟他一起去地里挖地除草。杨老三震惊之下,想说:“大少爷,你可不能……”
邱振晔说:“这事就这么定了。”语气不容拒绝。
邱振晔吃了早饭,跟着杨老三一起到地里去。他一个大男人弯着腰除草看起来非常别扭,但来都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坚持下去。邱振晔跟着卫弼练过武,不过长时间这么弯着腰保持一个动作,一个时辰后腰就开始泛酸。在油菜田里锄了一天草,明天得挑大粪来施肥。
杨兴年小邱振晔两岁,他帮着挑粪浇油菜。看到邱振晔一脸嫌弃的样子,杨兴年挑眉:“大公子既然是到乡下来过苦日子的,不如也来试试看?我听说大公子能屈能伸,一定不介意挑大粪。”
看到杨兴年挑衅的眼神和轻蔑的脸,邱振晔一时有些争强好胜,答应说道:“有何不可?不就是挑大粪吗?”
接过杨兴年手里的担子,邱振晔学着杨兴年挑粪的样子挑了起来。他练过武,力气和平衡感都有,一开始还能挑着一旦大粪走一段路。但杨家的地着实离他们住的地方太远,加上路不好走,经常有石子磕脚。他甚少走乡下的石子路,更兼他过于爱干净,对大粪这些脏东西很排斥,纵使他平衡敢再好,时间长了,走起路来也是歪歪扭扭的。
粪桶里的脏水太满,因为颠簸泼了好些出来,好巧不巧,正好泼到了他的身上。邱振晔感觉身上爬了一堆恶心的蛆虫,心里恶心到不行,加上铺面而来难闻的气味,邱振晔真想把肩上挑的胆子扔了。他为什么要争强好胜的挑大粪!为什么要自找苦吃!
想到杨兴年还在他身后,挑着同样的粪桶,争强好胜之心又起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如此往复了几趟,杨兴年不禁对这个富家公子刮目相看,他还真能坚持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