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月晚上留在杨家宅子里照顾柳四娘,母女两人躺在床上。柳四娘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过去的事,说她小时候家里的情形。杨初月在一边安静的听着。
“我娘当年是安湘的第一美人,但家里是寻常的庄户家庭。我那爹看上了我娘,就不顾奶奶的反对将我娘娶回了家。一开始我爹娘还是很恩爱,但在我娘接连生下四个姑娘之后,我爹也急了,我奶奶本就看我娘不顺眼,就以柳家的香火无人继承为由休了我娘,那时候我只有三岁。那些事都是我三个姐姐告诉我的。后来有了后娘,也有了后爹,尤其是在后娘生下弟弟过后,爹就更不喜欢我们姐妹四个。我们常在家里开的绣房了做活儿,每天早起晚归的,几乎看不到屋外的太阳。那时候绣房里的梁叔叔见我可怜,对我多有照顾,我也是因此认识了梁大人。他在县里的私塾上学,后来进京赶考。高中后回家到柳家来提亲,后来我们定亲了。”说起当年的事,柳四娘十分感慨。
“在那年的冬天,我收到了在乡下的娘亲病倒的消息,那时候爹不在,我就和后娘说了要下乡去看我娘。想不到她同意了,我也去了。不过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人贩子,我被迷晕了卖到很远的地方,最后到了丰莱镇,就遇到了你爹,生下了你们。”柳四娘说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杨初月听后问道:“娘,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人故意那么做的,毕竟那时候的梁大人有出息有前途了。”
柳四娘躺在一边,闭眼想了一会儿,说:“我那时候怀疑是后娘做的,因为她从不想我和我的三个姐姐好过。一开始梁大哥只是个长工的儿子,还是个前途未卜的穷小子,我嫁给他也没什么好处。后来他高中了,一切都变了,至少后娘开始对梁家殷勤,对我更苛刻了。后娘是家里老夫人为爹相中的,她虽算不上心狠手辣,但为人刻薄又自私,因当年我爹为了我娘没娶她,后来她过门后一直视我们姐妹四个为眼中钉。刚被人贩子绑走那会儿,我一直担惊受怕的,没有时间想那么多。我当时年纪轻,胆子小,除了待在家里和绣坊外哪儿也没去过。到了桐安村后,也想过要跑,可是哪有那么容易?一开始我过不了苦日子,原来在老家虽有后娘在,但好歹也有吃有喝的,不至于饿肚子。刚嫁你爹那会儿,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那时候有了你的四个姐姐,我放不下她们,和你爹咬牙坚持过来了。后来你们也长大了,日子好过一些了,我也认命了,这一待就是三十五年。”
“后来我想,我那妹妹没怎么见过梁大人,估计不会对他有什么图谋。到现在为止,我还在想当年那件事到底是意外还是后娘安排的。”柳四娘说道。
杨初月问道:“娘,你难道不打算把当年的事查清楚吗?”
柳四娘想了很久,杨初月也等了许久,柳四娘才回话说:“还是算了吧,我那后娘如今都七八十岁的人了,梁大哥娶了柳絮连孙子都有了,还把当年的事翻出来做什么?我见到他们就哭了,无论怎样都停不住,就是觉得心酸委屈,把这些年的苦都哭了出来。心里那口气顺了过后也看开了,哪里是什么天大的事?就算了吧。三十多年了啊。”柳四娘不愿计较,杨初月也不多说。
第二天,梁大人到了杨宅和杨老三夫妻商量杨宝弟和梁菀芯的婚事。梁大人虽松了口,但只答应两人订了婚,杨宝弟还得通过自己的奋斗挣上一份家业后才能娶梁菀芯,什么时候挣出来,就什么时候让他们两个成婚。
“不是我不通情理,我这是为了菀芯着想。宝弟要能奋斗出来,我不介意把女儿留上几年等你们以后成婚。”梁大人说道。杨宝弟虽是柳四娘的儿子,但他还没糊涂到用女儿来偿还人情的地步。
杨老三连连点头:“这点儿我懂。”
杨宝弟听到梁大人松了口心里欢喜,又听到梁大人说必须得有一份家业后才嫁女,心里又不高兴了。
梁挚看到杨宝弟肃着脸,问道:“宝弟,你不同意?”
杨宝弟担心梁挚反悔,忙应口说:“同意同意,我同意梁大人的安排。”
“那就好。”梁挚说道。
杨宝弟为了早日娶得娇妻,近来颇为勤奋。杨宝弟安生了,孟家那边暂时风平浪静,杨秋月没闹什么幺蛾子出来。柳四娘就想着回锦州安湘一趟,看看当年住的地方,看看她可怜的老母亲。杨老三担心柳四娘一去不回,也跟着去了。
京城这边无事,杨初月又在京城待了半个月才起身回辽州。正值京城的暮春,往北走却是春光正好,杨初月看着春景回到了崇岭。到总兵府后,就听到邱誉宁病倒的消息。杨初月来不及换衣裳就去邱誉宁房里看他。一边走一边问小倩:“誉宁是怎么病倒的?”
小倩支支吾吾地说:“那天三位少爷在府上的池子边钓鱼,结果三公子脚下一滑就落到池子里了。那时候雪刚化,水还很冷,三公子在水里待了好一阵才被救上来。现在那个池子已经被侯爷命人填了……”
杨初月觉得奇怪,邱誉宁只是个四岁的孩童,四岁是什么也不懂的年纪,怎么就好奇着要去池子边钓鱼,还有,伺候他的婆子小厮怎么都不在?而且还是掉下去好一阵了才被救上岸。从小倩的神色和语气里杨初月可以看出其中还有隐情:“把整件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不许有所隐瞒!”
小倩环顾四周一圈,见到有下人来往穿梭,小声说道:“夫人,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说。而且侯爷也吩咐下人不能说。”
杨初月听到小倩这么说,更加确定其中有鬼,“等没人的时候再说,我不会告诉侯爷的。”
邱誉宁靠在引枕上,看到杨初月回来了,就跑过去撒娇求抱,奶声奶气的喊着:“娘。”
杨初月抱着儿子,说:“我才离开几个月,你又长沉了。你说你爹整天都给你吃了些什么东西?”
照顾邱誉宁的付嬷嬷笑说道:“三公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变沉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付嬷嬷,你去把我从京城带来的给誉宁的东西拿过来,这里我来看着。”杨初月对付嬷嬷说道。
付嬷嬷出去了,杨初月抱着邱誉宁坐在床边,说:“来,我看看肉都长在什么地方了。”邱誉宁很自觉的伸出小胳膊小腿儿的,指着自己身上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杨初月见到邱誉宁生龙活虎的不像有病态,还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活泼好动,顿时放心了不少,还好没落下什么病根。杨初月捏了捏他婴儿肥的小脸,说:“小心以后长成大胖子。”
邱誉宁在床上乱蹦乱跳了一阵,然后趴在杨初月的背上说:“才不会,我以后要跟爹学武功,才不会成大胖子。”
“好,不是大胖子。”杨初月笑说道。母子两人说笑了一阵,末了邱誉宁才扁了扁嘴巴,说:“娘,我不想待在屋里,我想出去玩儿。爹爹不让我出去。”
杨初月抱着儿子,问道:“爹爹怎么不许你出去玩儿了?”
邱誉宁不高兴地说:“爹说我调皮,那次明明是大哥推我的,爹却说是我的错,还整天把我关在屋里。”
杨初月听了后明白了一些事,说道:“誉宁以后不要调皮了好不好?不然爹爹以后都不让你出门玩儿了。”
邱誉宁听到杨初月也跟着爹一起说他,小嘴巴一扁:“我没有调皮……”
“好,没有调皮。我看你现在好了,娘带你去看弟弟好不好?”杨初月抱着邱誉宁去了邱炜霆那边。等到晚上邱振晔办公回来,杨初月已经做好了一桌菜等他吃饭了。“怎么回来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邱振晔回府后说道。
杨初月帮小倩摆碗筷盛饭,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用麻烦你来接。”她说话间,几个孩子都到了。杨初月在下午让小倩帮忙收拾东西的时候已经知道了邱誉宁落水的经过。
小倩说那天侯爷出门办公,东方先生约了一两个好友喝酒去了,邱炜鸣和邱炜轩看到池子里的雪化了,长得肥大的鱼浮上水面,兄弟两个就起了钓鱼的念头。那时候邱誉宁正巧从池子边经过,看到两个哥哥钓鱼好玩儿,自己也想跟着一起钓,就吵着让嬷嬷去拿钓竿。那时候他身边只有一个嬷嬷。
付嬷嬷去拿钓竿了,就没守在他身边。后来邱炜鸣钓上来了一尾大鲤鱼,邱誉宁就嚷着跑到池子边帮着捞鱼,邱炜鸣靠他极近,就顺势推了邱誉宁一把。杨初月好奇小倩怎么知道这件事,小倩说那时她正要去找邱誉宁和付嬷嬷,走到院子的门口就见到邱炜鸣推邱誉宁那一刻。“夫人,这事我不敢告诉侯爷。”小倩说。杨初月那时说了会为她保密,小倩这才不那么心神不宁了。
坐在饭桌上,杨初月时不时的看向邱炜鸣,只见他气定神闲一点愧疚和心慌的神色都没有,杨初月有些佩服邱炜鸣的镇定,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了,以后不知道害要怎样。既然邱振晔不知道是邱炜鸣推邱誉宁落水的,邱誉宁也没事,她可以当做这事没发生,可以在邱炜鸣面前继续做一个面慈心善的后娘,只是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邱炜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这次算见识到了。她的儿子,她会保护好。
晚上邱誉宁和邱炜霆都吵着要挨着杨初月睡,邱振晔只得靠边站。等到两个小的睡着了,邱振晔才对杨初月道歉说:“对不住,你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没照顾好誉宁。”
杨初月如完全不知道是邱炜鸣推邱誉宁落水一事,说道:“好在有惊无险,誉宁没什么大碍,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再说谁小时候没个病灾的?以后我会亲自看着他。”
“宝弟的事处理得怎样了?”邱振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