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丢人。
从山洞出来后,魔王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即便祝明玺喊他,他也不开口。
路过湖畔时,祝明玺刻意看了一眼湖面,却在倒影里看见魔王把脸埋在他肩上,兜帽被风吹开,露出一抹依旧还很红的耳根。
祝明玺:“……”
脸皮怎么这么薄啊?
这要是镜子里的魔王,早就仗着自己生活不能自理开始得寸进尺……
祝明玺脚步突然一顿。
他皱了皱眉,将那些会令自己不开心的人和事抛之脑后。
他抬头看向前方,全神贯注地寻找着白草的踪影。
月辉谷实在不是个能称得上是漂亮的地方,即便这里没有外面那么阴森可怖,可抬眼望去,山腰上是裸露的泥土,脚底下是浑浊的溪流,树木虽然称得上是繁茂,但花草却都焉了吧唧的……祝明玺找了三四个小时都没找到第一丛白草。
身后那个像鸵鸟一样,把头在他肩膀上埋了一上午的魔王终于有了动静。
“一株白草都没再找到?”魔王抬头问。
“没有,”祝明玺垂头丧气道,“您有什么能快速找到白草的方法吗?”
“晚上再找吧,”魔王说,“该吃午饭了。”
祝明玺:“……”
但祝明玺还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满怀希望地问道:“晚上会容易找到白草吗?”
魔王点了点头,问:“吃什么饭?”
祝明玺:“……”
祝明玺中午做了一份菌菇鱼汤,又烤了一只野鸡,魔王吃完后就让祝明玺送他回之前的山洞睡觉。
祝明玺:“……”
“你最好也多睡一会儿,”魔王说,“今天晚上就睡不着觉了。”
祝明玺问:“因为今天晚上要去找白草吗?”
魔王却只摇了摇头,没有具体回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去的时候魔王没让背,而是抓着祝明玺的手腕跟着他走在另一条回山洞的路上。
他们刚走了没一会儿,天上忽然就闪过一道惊雷,然后乌云聚集——快要下雨了。
祝明玺心中一惊,看向魔王:“快下雨了,我给您施个避雨罩吧。”
可祝明玺话音刚落,迅猛的雨滴就砸了下来!
祝明玺立刻把魔王拉下去用身体挡住他,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为他施展上避雨罩。
空气足足安静了数秒,魔王才缓缓抬起头来。
“你知道我用过瞬命魔药,不能淋雨?”魔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祝明玺声音紧绷:“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魔王愣了一下,垂下眼:“……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明玺说:“我猜到的,您之前跟我提到过这种药剂。而且决斗之后,我在您身上闻到了紫
羽翎的味道。”
魔王又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瞬命魔法的反噬只会奏效一次,我现在淋了雨也没事。”
祝明玺松了一口气,说:“但雨还是别淋了吧,会生病的。”
说完这句话后,祝明玺给自己也施了个避雨罩,然后牵着魔王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条路线,祝明玺回去的路上竟然看见了一丛白草,大约有五六株那么多。
祝明玺瞬间打起精神来,嘱咐魔王踩在一片干净的岩石地上等他,自己踏进泥泞里拔白草。
可走近一瞧,祝明玺才发现这片白草旁边有个大岩石,岩石后面足足还有十一一株白草!
祝明玺立刻兴奋起来,蹲在地上哼哧哼哧开始拔,即便突如其来的风刮起地上的树枝,划破了他的手臂,都没有浇灭他拔草的热情。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魔王又惊又急的声音:“祝明玺!祝明玺——”
魔王真是好久没这么大声喊过他了,祝明玺下意识手一抖,刚拔好的白草差点被风刮跑!
祝明玺一把捞过差点被风刮跑的白草,慌忙回过头去。
可这一回头,他就惊了!
只见魔王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黑袍黑发都被风吹地往天上飘。
再仔细一瞧,魔王分明两只脚都悬了空——他都快被风吹跑了!
祝明玺慌忙把手中的东西一扔,在那根树枝被折断,魔王被风吹到天上的前一刻,扑上去一把搂住魔王的腰,把他抱在怀里,从天上拉了下来!
虽然身上有避雨罩,魔王身上一点雨都没沾,但他的身体却比淋了雨还要冰冷,整张脸又青又白。
祝明玺手忙脚乱地把魔王放在地上,又怕他被风再次吹走,只好紧紧抓握着他的两只手臂,慌乱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没考虑好……”
魔王连苍白的嘴唇都在微微颤,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
祝明玺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迎接劈头盖脸的指责和辱骂的准备,但魔王嘴唇却只是动了动,哑声说:“……背我。”
祝明玺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转过身将魔王背了起来。
魔王冰凉的胸膛贴在他的脊背上,苍白的脸颊埋在他的颈窝,他两只长长的手臂垂了下来,第一次环住了祝明玺的脖颈。
而他们两个身上被同一个人施下的魔法避雨罩,也在此刻合一为一,变成了不可分离的一整个。
拔好的白草已经被风吹走,但岩石后面还有五六株好端端地在土里埋着,祝明玺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身后这位心情糟糕的魔王,没有选择继续去拔,而是记好这个位置,一步步朝着山洞走去。
许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魔王回到山洞后,就一言不发地躺回了床上。
甚至祝明玺问他晚上想吃什么饭,他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直到风雨渐歇,祝明玺一脚踏出洞外准备去挖那五六株白
草,床上的魔王就突然像是诈尸一样坐了起来。
他苍白的脸面向祝明玺的方向,冷冷问道:“去哪儿?”
祝明玺:“……”
祝明玺默默把脚又收了回来:“……哪儿也不去,就是想看看雨停了没……对了,您晚上想吃什么饭?”
魔王重新躺回了床上,背对着祝明玺。
“随便。”
认为晚饭随便吃什么都可以的人,在接过寡淡的蘑菇汤时,用一双毫无焦距的盲眼朝着祝明玺投去了指责的目光。
祝明玺:“……”
祝明玺假装没看见,低头默不作声地喝汤。
他有什么办法,他一出山洞,魔王就要从床上诈尸……他能从洞口摘到这几颗蘑菇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
好在魔王也只是静默了几秒,就一言不发地低头喝汤了,没有作出什么口头上的埋怨。
外面的风雨已经停了,太阳也落了山,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吃完饭后,祝明玺问:“天已经黑了,您之前说过的,在夜晚寻找白草的办法是什么?”
魔王说:“用听愿。”
“听愿?”
魔王点头:“你把那个去除杂音的魔法阵暂停,然后闭上眼。”
祝明玺听从魔王的吩咐,一步一步做。
听愿再次出现的时候,魔王念了一句精灵咒语。
祝明玺跟着念完后,耳边的杂音突然进一步放大,他似乎听到了无数生灵在呼唤他。
祝明玺忍不住皱紧了眉,感觉头都快炸了。
下一秒,魔王冰凉的手就贴在了他的额头上,虽然没使用任何魔法,却奇迹地缓解了他的头痛。
“寻找一个最清晰的声音,和它对话,问它有没有见过隐踪白草。”
祝明玺选定了一个声音,用精灵语向它询问。
那声音立刻就用欣喜的语气回答了他。
“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我听说有一个洞穴里有好多好多隐踪白草……”
“那个洞穴在哪里呢?”祝明玺进一步追问。
“在小溪下游的第一个分叉口,洞穴附近还有很多臭臭草,啊,太棒了,我竟然能帮到精灵圣子的忙……”
“谢谢你,”祝明玺轻声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做的吗?”
那声音瞬间变得惊喜又犹豫,磕磕绊绊地说:“啊……我没有什么需要您帮我做的,可是圣子大人,如果您愿意的话,如果您愿意……”
结束听愿后,魔王皱眉问道:“跟你对话的是谁?”
祝明玺回答:“是离这里很近的一个树精。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出去帮他一个忙。”
魔王却握着他的手腕一起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祝明玺走到树精面前的时候,那棵树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兴奋地抖动了起来,可当魔王从祝明玺身后走出来的时候,树精的抖动就乍然止住了。
“他让你帮忙做什么?清理蜘蛛网还是处理鸟窝?”魔王不耐烦地说,“你根本不必回报他,精灵圣子能通灵万物,它就算不告诉你白草的位置也有的是生灵愿意告诉你。”
祝明玺说:“可它确实帮了我,您之前利用听愿获得帮助的时候,难道没给出过任何报答吗?”
魔王理所当然地说:“我听它们叽叽喳喳地叫唤,就已经是在报答它们了。”
祝明玺:“……”
“所以它想要什么?”魔王再次问。
祝明玺从皮靴里掏出匕首:“它想要一滴我的鲜血……”
可他话音未落,魔王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脸色阴沉道:“血?”
祝明玺心中一惊,顿时停下所有动作,问道:“精灵圣子的血不能随便给别人吗?这棵树说有了我的血就能茁壮成长了,难道是在诓骗我的?给出一滴血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树精的树冠又晃动了起来,不知道是在恐惧还是在否认。
魔王嘴唇张了张,半晌后,他才说出一句话:“……会失去一滴血。”
祝明玺:“……”
祝明玺想说什么,魔王却面色冷漠地再次开了口:“圣子的血还是不要乱给的好,只是告诉了你一个月辉谷其他生灵都知道的消息而已,就敢张口要你的血,那下次是不是就敢要你的肉了?不准给。”
说完,他就拉着祝明玺往山洞的方向走,走之前还踹了树精一脚。
虽然力度小得连叶子都没颤。
祝明玺:“……”
树精:“……”
“你是傻的吗?明明不需要给东西,为什么还要给?”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要求没什么,而且我不喜欢亏欠别人。”祝明玺说,“对了,您是想回去休息吗?我想去树精说的那个洞穴里摘白草。”
“今天晚上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月圆之夜的第一天。”
魔王话音刚落,圆月就完完整整地显露在了天上,与此同时,天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数声狼嚎。
“狼人族一般会在月圆之夜后连疯三晚,出去乱转,可能会被误伤。”魔王说。
祝明玺心中一紧:“那我们待在这里会有危险吗?”
“不会,”魔王说,“他们就算发疯也只会寻找仇敌,我没跟他们结过仇。”
祝明玺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严谨地问道:“可是您失去了三个月的记忆,那三个月里会不——”
祝明玺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他们的山洞门口已经密密麻麻地挤了七八只狼。
这些狼有的是兽形,有的是半兽形,有的是人形。
可他们的眼睛却无一例外是猩红色的。
祝明玺左手抓紧魔王,右手忍不住掏出了魔棒。
为首的是一只半兽形的母狼,她的五官还是人类的模样,可头上却顶着两只兽耳,身后还垂着大大的狼尾。
她盯着魔王那双灰蓝色的盲眼,唇角一点点勾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魔王大人,别来无恙啊,您怎么弱成这个样子了?您两个月前剁了我们首领喂龙的时候,不是还挺威风的吗?”
祝明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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