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家有十三付甲么

副都统走了,十二人瘫了。

腿肚子都哆嗦的常秉忠不甘心去金川送死,拉着其余十一个倒霉鬼就同王安闹将起来。

“对,闹,凭什么啊,小爷我都没考!”

被“拉壮丁”定了个甲等的舒文庆也激动了,拉着另两个甲等加入抗议人群,誓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大家听我说,我八旗子弟世受国恩,如今国家有事,我八旗子弟理当为国捐躯,纵是战死沙场也光荣!”

“老常,你爹不是在健锐营有人吗?有人你怕什么啊...哎,你踢我干嘛...”

人群过于激动,贾六劝不住。

只得默默走到一边揉腿,心道这帮家伙真是年轻不晓事,把六爷好心当成驴肝肺,那福长安是什么人你们就没个逼数?别说你们这帮愣头小子,就是你们把坟里的老太爷刨出来都不顶事!

“小祖宗们咧,我求你们别闹了成不成...这是福都统的决定,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啊!”

王安只是个六品骁骑校,哪有权力和胆量跟从二品的副都统大人对着干,可这帮旗中子弟硬是缠着他闹,把他急得实在是没办法,最后一咬牙把脸一黑怒道:“都统大人的命令你们听也得听, 不听也得听!再敢胡搅蛮缠,本官先叫你们吃上一顿板子, 再把你们用绳子绑了发往军前!”

这话还真有效, 不少人给唬住了。

有两个还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 似乎真怕屁股开花。

“你敢让我去金川,就把我爹送你的银子还回来!”说这话的是王福, 一脸愤愤不平。

“......”

王安的气势竟当场泄了好几分。

“对,还银子,还银子!”

“收了咱们银子还送咱们去死, 哪有这好事!”

“......”

众人“气焰”一下又起来,纷纷叫嚷起来,把个王安脸上弄得是青一阵好一阵。

贾六在边上不住摇头,年轻人就是不懂事, 世上最难吃的三碗面懂不懂?

这么把人家王安架在火上烤,以后就不处了?

也对,死了还处个屁。

王安没想帮愣头小子当众说钱的事,颇是尴尬, 并且也冤, 因为各家送的钱大头都落在老马、老郑他们口袋里了,他一个骁骑校才得几个?

结果矛头全对准他了, 到哪说理去!

眼看动静越闹越大, 王安担心会出事, 也实在是不想沾这事,索性告诉众人今天主持考试的是军机处的人, 你们要觉得不公可以去找军机处的人反应。

军机处说话总比副都统有用吧?

“对啊!”

常秉忠大喜, 拉着众人就直奔王安说的军机处来人所在去了。

越级诉求?

贾六眼珠子一转,也想跟过去凑热闹, 那帮愣头小子万一真把水搅混了,说不定他也能跟着沾光。

转念一想,福长安是谁啊?

怕是军机大臣都要给这小子面子, 所以这事八成翻不了。

还是老实呆着吧, 别叫福长安撞着逮了典型,出师之前先挨板, 划不来。

于是, 一屁股坐在了祖应元同那帮丙等看笑话的子弟旁边, 顺手折了根小树枝剔起牙缝来。

原以来得闹一阵, 不想没一会结果出来了。

常秉忠他们是灰头土脸回来的,一个个脑袋耷拉着,得亏贾六是坐着的,要不然还得弯腰抬头看他们脸长啥样。

“军机

处的人没在?”

“在。”

“在怎么不找他们的?”贾六感到惊讶。

“找什么呀,在的是福中堂。”常秉忠一脸苦相。

“福中堂?”

贾六一怔:福长安不是副都统么,啥时成中堂了。

再问究竟怎么回事,结果说是福都统的二哥就是军机大臣福隆安。

贾六明白了,不再问常秉忠他们为什么不敢找福隆安喊冤了。

没什么好问的。

弟弟办的事,找人哥哥喊冤,不是欠揍么。

尘埃估计落定, 就看各人回家后还能钻营什么门路。

没人敢闹,汉军正蓝旗这帮备补子弟立时显得很安静。

半柱香后, 王安过来了,看了眼有喜有悲的众人, 心里其实也不好受。打破天, 去送死的都是本旗子弟,他这个旗内长辈难道还幸灾乐祸不成。

简单说了几句后,王安让众人到校场门口上车回去,前往金川的十七名子弟后天统一到健锐营报到,届时会有专人负责。

“回家之后,也不要怨天尤人,让家里把该带的东西准备好,别哭哭丧丧的不像个男子汉...回头在前线立了功,不就出人头地了么?”

除了祖应元没几人把王安的安慰当回事的,一个个归心似箭,都想赶紧回家找关系疏通。

路上,车厢雅雀无声。

等到了都统衙门时,就见大门外已经聚了好多“家长”,各家子弟一下车就被当爹当娘的拉去好一阵询问,之后有喜有悲,人生百态。

贾六扫了一圈也没见着他爹贾大全, 估摸怕是大全还不知道这事, 于是直接回去。

刚踏入院子,就听厨房锅碗瓢盆声, 大姐贾娟同二姐贾兰正忙着切菜做饭。

老爹贾大全则在槐树下同大姐夫王志安说话, 二姐夫高德禄正在研究老丈人的那把大弓。

贾家唯一的家生奴杨植蹲在马厩修补缺口,贾六的两个外甥大宝、小宝一个在抱大黑的腿,一个在拽大黑的尾巴,气得大黑马不时发出几声嘶鸣。

看起来,很是和谐。

“爹,我考上了,后天去金川军前效力!”

和谐的场景被贾六一句话击碎。

........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

贾六的两个外甥一个在娘的怀中,一个在姨的怀中,正睡得香甜。

一桌的饭菜却是没怎么动。

偶尔响起的大姐抽泣声表明这一家子正在经历痛苦的事。

贾六打破了平静,起身对两眼通红的贾大全道:“爹,事已至此,儿子只能去金川了。”

“不行,你不能去!...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待!”

又气又急的贾大全“霍”的站了起来,无比悲愤,“不成,我去找他们去!”

“爹,算了吧,没用的,这事是皇上定的,你找谁也没用啊。”

贾六叹口气,贾大全能找谁?顶多找老郑、老赵他们,可这帮人小事倒是能帮忙,这等大事他们又哪里能帮上什么忙。

“那总不能让你白白去送死吧!实在不成,我去求福都统,我给他跪下成不成!我求他可怜可怜我贾家,成不成!再不成让爹替你去,让爹去...”或是知道没法改变结果的贾大全老泪纵横,瘫坐在椅子上。

两个女婿也是毫无办法,无奈的看着小舅子。

两个姐姐更是泪都要干了。

“爹,你别这样...我去金川未必真死在那,不去才麻烦,不听朝廷的,我家总不能也藏了十三付盔甲不成。”

虽然不是自己实质的亲爹,但贾大全这样子让贾六也颇不好受,因此尽量表现得轻松些。

不想旁边的大姐夫王志安听了小舅子这话,却是吓得手一哆嗦,把个桌上的一只瓷碗失手给推了下去。

“叭”!

清脆的声音在厅中响起。

那瓷碗倒是结实,竟然没碎,只碗口豁了几个口子,然后在地“咕咕”的转啊转,转啊转,最后转到了贾六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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