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内。
悠悠转醒的尚水皓没有看到在床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呆滞。
“皓儿,你别吓娘啊!”
徐姨娘见到儿子醒过来,刚松下一口气,就因为尚水皓的不言不语而揪起了心。
尚水皓还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他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没有精力去搭理在身边流泪的女人,好半天,等到徐姨娘吵嚷着要镇国公去皇宫求皇上赐御医来问诊的时候,他才蓦然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在大中午的时间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娘!那尚水白他咳咳咳——”
他过于气愤,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下咽,憋得满脸通红。
这可吓坏了徐姨娘还有伺候的下人们,他们井然有序地为他端水顺气,一番忙碌之后可算是让他安稳地躺了下来。
“别急别急,皓儿慢慢说,那尚水白究竟在你身上做了什么,你只管说,娘定给你讨个公道!”
徐姨娘胸口剧烈起伏,一想到昨天晚上尚水皓被皇城司送回来时候的人事不知的样子,她就心里慌乱又气愤,若不是皇城治理好,夜晚有人巡逻,昏迷的皓儿很可能会被人牙子抬走卖了。
“我怎么会在家里,谁把我送回来的?”
尚水皓对于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只得询问母亲。
“是皇城司的人认出了你的身份,把你送回府中。”
徐姨娘给他讲了讲昨晚因为他而造成的兵荒马乱让镇国公非常不满,觉得自己在同僚的面前失了脸面,一会儿极有可能会来问他的罪。
听到这里,尚水皓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被那个废物兄长打晕这件丢人的事情,赶紧讲了讲来龙去脉,只盼着等会儿母亲能有办法在父亲的面前求情。
“我昨晚是被尚水白打晕的,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看来,定是他把我扔在那大街上,害我成了他人笑柄。”
徐姨娘本来以为儿子是去和那些自己看不上的狐朋狗友去喝酒,现在一听他的话,琢磨出不对劲来。
“他为何要做出这等事?你那些朋友都去了哪里?难不成一桌子人打不过他一个?”
尚水皓也是刚刚清醒过来,还带着糊涂,再加上一听父亲要过来问罪,心慌意乱。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没有人不知道,若是让母亲知道自己去了那里,又会给自己一番念叨。
没有来得及编出个好的理由,现在说漏了嘴,赶紧在脑袋里面想借口。
知子莫若母,他眼珠子一转,徐姨娘就知道他定是要说谎骗自己。
她眯了眯眼睛,抬手让下人们全都退出去。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她却仍谨慎地压低了嗓音,表情慎重。
“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别想着蒙混过去,难道你要等到那你父亲请了家法才愿意说实话吗?!”
尚水皓一哆嗦,但是转念才想起来,自己去了教坊司这件事还是父亲给的任务,虽说自己没有成果,但却也怪不到自己身上来。
于是他和母亲说了实话。
果不其然,本来要发火的徐姨娘在听了这是老爷的吩咐的时候,没有发火,但是却还是满脸怒气,打了尚水皓的脑袋一巴掌。
“别以为有了你父亲的命令自己就没有错,就连去见秋沧雨这么点小事都搞砸了,岂不是显得你更无能!”
尚水皓不但没有见到秋沧雨,还被尚水白打昏了扔在街上,这件事若是被镇国公知道来龙去脉,可不得盛怒。
“娘,这件事怨不得儿子啊,尚水白什么时候有了这等身手,他瞒着咱们一家子偷偷练武,这是在防着谁多明显啊!”
他突然抓住了重点,明明都是一样废,甚至比他更废物的尚水白居然能够在自己带着护卫的情况下伤害到自己,这种身手怎么想都是他瞒着家里偷偷练习的。
徐姨娘可不相信自己监视着长大的尚水白能有本事逃过自己的眼线悄悄成才。
尚水皓虽然嘴巴上那么说,但是实际上心里也没有那么相信尚水白成了才,还想着是不是尚水白有什么身手矫捷的侍卫能够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帮他打昏了自己,却又疑惑于自己当时为何没有看见除了尚水白之外的人。
他沉浸在自己要不要再培养几个侍卫的时候,徐姨娘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尚水皓,思考了半晌,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他拒绝了你父亲请来的老师,自己私底下瞒着所有人练习武艺,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她不顾尚水皓吃惊的表情,盖棺定论。
“不是吧,这话说出去谁会信啊,他哪里有那脑子。”
尚水皓不明白刚才还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为什么突然话锋一转,如此说道。
“你别管了,好好养伤,你父亲看望你的时候也别多嘴,让娘来说。”
尚水皓还欲反驳几句,但是对上母亲的眼睛时,他却瑟缩了一下,堵在喉咙里的话也咽了下去。
最后抻着脖子说道:“父亲怎么可能会相信啊,而且娘你这么夸赞尚水白有上进心,父亲若是对他看重怎么办?”
徐姨娘看着他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
“皓儿,你要知道,并不是努力就会被看重,更多时候,脱离了掌控才是失去信任的开始。”
有风吹过,徐姨娘说完话后起身来到窗边,目光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人影后,又再次坐了回去。
不远处的树枝微动,鸟儿鸣叫着离开。
没有侍卫的教坊司对于赤朝这等杀手来说,如无人之境。
他轻敲窗棂,在得到允许后,才进入房间。
当看到那个身影于日光中翻阅书籍之时,他没有办法控制住内心的悸动。
赤朝的面容不像杀手,更像是一位出身不错的贵公子,泛着桃花的眼睛专注的注视着某人的时候,里面的感情温柔甚于春水。
即便已经在镇国公府监视了许久,却依旧不显风尘仆仆,亦或是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有意整理过仪容,面若冠玉,风流倜傥。
若是手中执扇,翩翩佳公子不过如此。
人人都为悦己者容,赤朝也有同样的心思,却不料所悦之人的眼睛里面没有波动。
他的低落只一瞬,任谁都发现不了,即便如此,他却没有失望,因为他早在几年前就知道这人从来如此,不管他满身鲜血狼狈不堪的伸出手求救,还是身为她的爪牙用命为她夺得赤阁,她都吝啬于展露情绪。
“情况如何?”
她没有寒暄,直指中心地问。
赤朝没有保留地把自己在镇国公府的所见所闻皆告知与她。
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
“尚水皓直到午时才醒,看来即便是兄弟,尚水白也没有手下留情。”
前晚对尚水白身手的试探结果,他也一起说给了秋沧雨听,因为这本就是‘她’的命令。
他语调平缓地说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没有说出任何主观想法。
秋沧雨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手指轻轻敲击书脊,思考着什么。
这份安静对于赤朝来说并不难以忍受,他的视线近乎渴望地从‘少女’的面庞划过,却不敢多做停留,最后的落点是苍白瘦削的手指,它们似乎毫无力道却又蛮横地在他的心上击打。
直到秋沧雨停下了动作,他依旧没有离开视线,并没有发现‘少女’已经感知到了他无礼的注视。
“尚水白的身手,你自认试探出几分?”
秋沧雨的问话拉回了赤朝的注意。
对于前天的交手,他甚至不需要回忆,因为在身手不凡地他的心中,真正的高手,只需要一招,就足以试探全部。
“我没有把握能够赢他。”
赤朝是赤阁的金牌杀手,并且在赤阁的主人更换成秋沧雨之后更是一心磨炼,攀升第一的宝座,身手了得,这天下能够打败他的人屈指可数。
若说尚水白不会败与他手,便可知尚水白的武艺在这天下足够傲视群雄。
赤朝憋不住心中的疑惑,道:“真是怪哉,尚水白被称废物这么多年,到底是谁能够神鬼不知地绕过所有人,来雕刻这块无人发掘的璞玉。”
这同样是秋沧雨的疑惑,却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候将军何时出发御敌?”
‘她’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或许说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是谁雕刻璞玉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璞玉会被谁握在手里。
“今日已经出发。”
这是京城无人不知的消息,秋沧雨在这闺楼,不过再确认一遍。
“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宿敌赛寻多并没有丧命于候凌景之手,想必也不会如此心急地去争这个军功吧。”
赤朝讥讽地笑着说道。
“儿子为了早日回城谎报军情,老子为了保住虚名争抢本该属于儿子的军功,不愧是一脉。”
说罢,他看向‘少女’。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侯老将军会如此作态,所以才会引得候凌景为了赶回来而撒谎自己杀了赛寻多吗?”
秋沧雨看过来,眼睛里面无波无澜,嘴角微微勾起,不知是讽是笑。
“皇帝要斩秋家,我不过借此东风,若他不急于立功,也不会留下如此隐患。”
赤朝跟随她许久,对她的心性有着某些程度的了解,知道她不屑欺骗,但是却也不会把计划对自己全盘托出。
他没有问这次侯家的行动是否也是她推波助澜,不会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因为他知道刨根问底会被厌弃,身为爪牙,合该学会在该闭嘴的时候保持沉默,只听从命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