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首辅张瑞国也许是受够了喧闹,突然猛的站起身来,伸手将台前的斗彩鸡缸杯,狠狠摔在地上。
“乒”的一声,这质精秀雅的刻御瓷杯碎了一地,让吵吵闹闹的文渊阁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位新上任不久的首辅。
这位善丹青水画的首辅,竟难得发了一次怒,只见他怒目圆睁,眉毛几乎要拧成一股绳,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着,胸膛起伏不定,显然被气得不轻。
只听他怒吼道:“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们还是不是大明的臣子,还是不是陛下的忠臣!你们当这文渊阁是什么地方?啊?”
他声如洪钟,目如利剑,扫视众人,一众大臣皆露出惭愧之色,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待众人安静下来后,他来到了温体仁面前,死死的盯着他:“温大人,说吧,陛下为何调兵?你但说无妨!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自一力担之!”
没想到这位平时看起来有些软弱的张瑞国,居然还有如此强硬的一面,倒真令人刮目相看。
不知道是感受到了这股迫人的气势,还是因为刚才被一众同僚弄得害怕了,温体仁紧咬嘴唇,脸色惨白,声音啰嗦着道:“张阁老,此乃坤宁宫之事......不要再逼问下官了,若能说,下官早就说了。”xizu.org 柚子小说网
说完这句话,温体仁低下头,不敢再看张瑞国。
“哼!”张瑞国一声冷哼,鄙夷的看了温体仁一眼,朝文渊阁内一众大臣沉声道:“本相要直面君上,何人愿随?!”
“我去!”
“我去!”
“我也去!”
“走!”
文渊阁内官员纷纷表示要跟张瑞国去面圣,一时间群情激昂,颇有几分逼宫的味道。
“好,我们走!”见众人十分支持,张瑞国一甩衣袖,就要朝文渊阁外走去。
这还了得?温体仁怎么能让他们去找朱由检,他们去了见了朱由检,那么肯定会知道坤宁宫一事,回来肯定会对自己这个异类冷眼相待;去了见不到朱由检,怕是更嫉恨自己不告知真相,若不容于一众同僚,自己怎么立足朝堂?
哎,罢了,他们迟早要知道的。
他赶忙拉住正朝外走的张瑞国,疾声道:“别,别,别,张阁老,我说,我说!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你们千万别去,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温体仁这才将九莲菩萨一事说了出来,听得众臣一惊一乍的。
什么?九莲菩萨显圣了?还说陛下苛待藩王宗室大臣?将无子嗣?可这关外面的勇卫营什么事?陛下干嘛要他们大张旗鼓的围着紫禁城?
次辅李国普问道:“可陛下为何要调兵封锁紫禁城?”
所有人都看向温体仁,想知道答案。
温体仁苦笑一声,罢了,陛下要罚就罚罢。
众人只见温体仁一脸凝重,神情专注而认真:“陛下认为此事有人在背后搞鬼,已令锦衣卫彻查,勇卫营包围紫禁城,便是为了防止贼人走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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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内瞬间寂静无声,一众大臣都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原本还嚷嚷去面君的几位大臣顿时默不作声了,怎么去?陛下现在在气头上,去找死吗?
“咳。”张瑞国脸色微红,神情有些尴尬,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哎,你这温体仁,怎么不早说!险些让自己酿成大祸!
“长卿啊,本相错怪你了。”张瑞国不好意思的说道,要不是对方拉住自己,真去找了陛下,指不定自己会怎样呢。
众臣看向温体仁的目光也都从愤慨和不喜,变成了敬佩和同情,换做自己恐怕没胆子将这事说出来,这可是宫闱秘讳!天子家事!到处嚷嚷,不要命了?!
温体仁听了张瑞国的话,苦笑道:“无妨,最多不要这顶上乌纱帽罢了,再说陛下也迟早会给内阁一个解释的,长卿不过越俎代庖了而已。”
“哎,无妨,若陛下怪罪下来,老夫为你说情。”孙承宗给温体仁递过来一杯热茶。
温体仁双手接过,向孙承宗拱手道:“那便多谢孙阁老了。”
直到天色渐暗,内宫才来了人,告诉众臣有刺客行刺皇后,陛下震怒,调锦衣卫,勇卫营封锁紫禁城,现已捉住刺客,勇卫营已经回营,封锁已经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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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可以理解,发生这样的丑剧,要是直接告诉外朝,那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现在陛下给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说法,大家面上过得去,就算了,难不成还有人傻到去问陛下,哎,陛下,九莲菩萨,是不是说您没儿子?
怕不是想死!
也许是担心夜长梦多,几天后,朱由检关于晋商案犯的处理就下来了。
代王,晋王赐毒酒一杯,赐死,除藩,家产全部充公;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恭顺侯吴惟英等人赐死,族人流放,家产充公,涉案的官员也全都抄家流放。
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等人斩首,他们的嫡系血脉也要被斩首,亲族流放。
朝野大哗,处死两位亲王,两个国公,十几个侯爷,伯爷,开国以来前所未有,即便是太祖,也从未对亲王动手,可陛下竟不管不顾,执意要将屠刀挥向自家血脉!
有不少人想要求情,可朱由检直接将一叠叠罪证丢给他们,在铁证如山的汉奸罪证前,想开口求情也不知从何说起。
背国叛君,遗臭万年,谁敢求情?连九莲菩萨出面都没用,我们又何必去挠陛下的虎须?罢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京城西市刑场,浅灰色的天空像一张巨大的银色帷布,包裹着这方天地。
寒风呼啸,像刀片一样滑过围在校场周边看热闹的百姓们的脸,虽然户外天气寒冷,可百姓们却兴致勃勃,对着刑场上上百名身着白色囚服,被冻得浑身发抖的人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天啊,怎么要杀这么多人?”
“嘿,你不知道?”
“是那些在大同私通后金人的晋商,死有余辜。”
“哦,那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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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上,十名身材魁梧的刽子手,面色冷峻,磨着亮堂堂的斩首刀,只待监斩官一挥令箭,就要将这些通敌叛国的汉奸和他们的家人的头颅一齐砍下。
“行刑!”监斩官取出一支令箭,丢在了冰冷的刑场上,语气中没有丝毫对这上百条生命的怜悯。
呵呵,我要是可怜你们,那这些年在辽东死去的将士们,会找我算账的!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做什么不好,非要做汉奸!汉奸不得好死!
范永斗被强压着跪在地上,他披头散发,脸上还隐约可见几道被烙铁热出的印痕,那是在镇抚司大狱受的罪。
他此刻满脸绝望,悔不当初,呜呜,先祖啊,永斗对不住你们,不该行这叛国背祖的事,还连累了家人,我知道错了,可悔之晚矣,如果能再重来,我一定做个好人。
想到这,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耳边尽是八家晋商族人的哭声和哀嚎声,其实他们不是知错,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而已。
满洲正黄旗的牛录章京,巴赖拼命挣扎着,想要反抗,可几双大手牢牢的将他按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东北方向一眼:大汗,巴赖不能再为您效力了,您保重!
十名刽子手举着大刀走了过来,朝手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抹在刀上,他们高高举起沉重的大刀,带着风声和案犯的哀嚎声落下......
殷红的鲜血顺着刑台流向雪白的地面,将白雪浸染成刺目的绯红,巴赖只觉天旋地转,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