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困苦

陕西八百里秦川,北据黄土高原,南临秦岭,东依中条山,渭河的八条支流在西安四周穿过,俗称八水绕长安,故此关中得名八百里秦川。

关中平原向北是延绵千里的黄土高原,这里地貌崎岖,气候干旱,地表裸露,土壤贫瘠,如此严酷的自然条件,让关中平原的北方获得了防御纵深。

想想就明白了,让一支古代军队没有导航穿过沟壑纵横的千里黄沙,首先得保证后勤补给,然后就是不迷路,可陕北那千沟万壑,入目尽是黄茫茫的土坡,想不迷路也难,所以鲜有人自北方南下攻打关中。

而南面则是秦岭,那山峰蜿蜒起伏,高耸入云,宛若中华龙脉盘踞,光是瞧上一眼你都不会有翻越的念头。

往东有一条夹在秦岭、崤山,黄河的狭长走廊,在这走廊上有潼关、函谷关等雄关,真可谓易守难攻,固若金汤。

秦国便是以此为基,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从而横扫六国!汉高祖刘邦也是靠着关中的人力物力,堆死了不可一世的楚霸王项羽。

可这片本该沃野千里,养育秦人的肥沃土地,如今却荒芜千里,寸草不生,土地龟裂如同如破碎的镜片,曾经郁郁葱葱的山峦和原野,只剩一片焦土。xizu.org 柚子小说网

自去年开始便久旱不雨,河水断流、水井枯竭,没了水庄稼没法正常生长,不是枯萎就是死亡,辛苦耕作一年的百姓颗粒无收,无以为生,他们吃光了草木,又吃树皮,枯枝,整片大地连树也没瞧见一根!只剩光秃秃的树桩,树桩上还有牙印。

尽管朱由检免了一年的赋税,之前又拨下了一批钱粮,可对于整个陕西来说还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这批钱粮大都被用于救济西安周边的百姓了,再远的就鞭长莫及,无能为力了。

百姓已到了如此山穷水尽,道尽途穷的境地,有的地方却仍在不减田税,反而还在不断加派赋役,咦,前面不是说减免了一年赋税吗?怎么还要交?

哎,明朝的百姓除了要交田赋,还要服徭役,这徭役是咋回事?就是百姓要去帮官府修建房屋,城墙,桥梁等。

去就去呗,关键这是无偿的!一粒米,一滴水都不给!食宿自理!啧啧啧啧,大明这颗百年的大树倒下,那一定是它的树根出了问题,根植的土壤已经不让它吸收养分,没了养分,何谈生机!

还有的县官视朝廷政令如无物,仍向百姓收取田赋,中饱私囊,据为己有,根本没减田赋!

就连兵制都出了问题,卫所兵自己种的田交的税比老百姓的还高,这还怎么种,而且日益恶化的财政,让将士们常常数月甚至数年都拿不到军饷,这还怎么吃饭,怎么打仗?

就算拿到了军官也会利用职务之便,克扣卫所兵的军饷,到手的饷银少之又少,比如朱由检先前拨下的银子,有三分之一到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将士们手上就谢天谢地了。

还有由于土地兼并,农民们只能去租种地主的田地,地主收取高额的地租,比例可能达到一半甚至更高,佃户还要为地主修缮房屋、搬运物资。

苦,真是苦啊,闻者落泪,老实本分,辛勤一生的农民佃户,被这些士绅地主欺凌奴役,他们双目无神,任劳任怨,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温饱。

那就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陕西府谷。

一名年约二十多的青年正走在被烈日烤焦的大地上,他嘴唇干裂,面色饥黄,肚子时不时的咕咕叫,连走路也深一脚,浅一脚的。

走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入眼尽是无尽的荒芜和绝望,一丝青绿色的生机也无,甚至树桩也深入地表几分,都被饥饿的乡民吃光了。

他叫王嘉胤,府谷清水镇人氏,父母双亡,从小游荡乡里,争强好胜,打架很是凶猛,他孑然一身,平时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几亩地艰难的活着。

本来日子虽然难过,可缝缝补补也说得过去,但这次陕西遭了灾,他的庄稼收成很不好,到了昨天全都吃光了,这光景家家户户也没余粮,他只好出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枯枝败叶填填肚子。

可他失望了,啥也没有,他只能迈着艰难的步子,回身朝家里走去,其实他知道哪里有粮食,乡里那个肥头大耳的黄狗屎家里就有。

为什么称他为黄狗屎?在他家种田的佃户都这样叫他,因为他像一坨屎那么臭,对佃户非打即骂,尽管家财万贯,却依旧盯着佃户们收上来,少得可怜的麦粒。

一旦麦粒不够饱满宽大,他就会怒目圆睁,拍桌大骂:“你们这群废物,我家这么肥的田,你们是怎么种的?就种出这种狗都不吃的贱谷,明年还想不想在我家种了!滚!去给我拿更好更大的来!”

佃户们为了生存,只能咬牙忍受,即便遇到灾年,田租也不会少一分,黄狗屎这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可他却是这清水镇上最大的地主,可以说横行一方,人家上面有人啊,据说知县是他的叔叔。

“王哥!”走到乡间一座木桥边,王嘉胤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这座木桥下,本是波光粼粼,奔腾不息的河水,如今却只剩一曾厚厚的泥沙,袒露的河床,哎。

王嘉胤转眼望去,原来是发小吴廷贵在喊他,吴廷贵和他一样家里也断炊了,今早自己还碰见他,说也要去外面碰碰运气。

看起来吴廷贵的运气比他好,左手正提着一株枯枝,看起来像老君柏树的枝叶,树叶虽然枯黄,但也没完全枯黑,弄一弄勉强果腹。

王嘉胤心里暗叹自己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但他还是朝吴廷贵笑道:“廷贵。”

吴廷贵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他肩膀,苦笑道:“王哥,我走了五里地才捡回这破烂,这日子还怎么过?家里只剩一点米了,老婆孩子都要,我愁得头发快白了。”

听着吴廷贵的话和肚子发出的咕咕叫的声音,王嘉胤忽然起了心思,悄咪咪的对吴廷贵说道:“廷贵,想不想吃饱?”

吴廷贵听了两眼直睁,眼神像要把王嘉胤吃了似的,点头如捣蒜:“想想想想,王哥你有办法?”

在他希冀的目光中,王嘉胤点了点头:“确实有办法,可就咱们两个人干不成这事,得多叫几个帮手。”

吴廷贵也没问是什么办法,立刻说道:“帮手?好办!把杨六、不沾泥那帮子人也叫上,都是一块打架打到大的兄弟,一起干!他们家也断炊了!”

王嘉胤缓缓点头,与吴廷贵一起朝乡里走去,找杨六、不沾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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