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信上上写道:“彭掌门敬启:此遭武林中人自相残杀,江湖分崩离析,实在令人叹惋痛心。究其缘由,实乃裴贼煽风点火,居中挑唆。彭掌门轻信谗言,以至有此惨祸。请君立诛此贼,围困自解。——乔鹏”。
裴圣章读罢寥寥数字,却陷入了沉思,他长久以来,一直以彭派第二号人物自居,自认上下事务莫不经由己手,实权已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但这封信能绕过自己,直达彭天戈手中,说明彭天戈并不止他一个心腹,也说明彭天戈并非一直所表现出的那样全仰仗自己,信任自己。裴圣章愤怒失落之下,也伴着喜悦,喜的是彭天戈绝非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无争,由于软弱,而是城府极深,心机极重,而这对于争夺盟主之位是必不可少的。
裴圣章思虑片刻,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只说道:“彭大哥,这是乔贼离间之计,你不可不察”。
彭天戈笑得有一丝酸楚,道:“乔贼认定你是掌管实权的权臣,只要除掉你,他便不以我这个弱主为威胁。可怜老夫!自先师逝去之后,隐忍蛰伏数十年,挣了个礼贤下士,恬然淡薄的虚名,却是虎威不足,无人畏我惧我。就算是你,也常常不将我放在眼里”,话罢转过身来。裴圣章见到他面上幽幽的笑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半晌才摇头道:“我若真是权臣,你若真是弱主,你又岂杀得了我?你韬光养晦,处处示弱,瞒得过我,未必瞒得过姓乔的。他写这信,只是让你自毁长城”。
彭天戈冷冰冰地道:“如今咱们身陷绝境,无论他是什么想法,你若不死,局面不开”。裴圣章道:“你杀了我,便是向乔鹏示弱,如何再与他相争?”。彭天戈笑道:“这是密信,并无旁人得知。我要杀你,自有其他罪名。你这些天刚愎自用,杀伐无度,早已弄得怨声载道。你若不死,我既有外患,又有内忧。其实我何尝愿意做这自断臂膀之事?如此绝境之中,我也是逼不得已,你有什么未竟之愿,不妨说来,我尽力帮你去办。你若自忖剑法无双,尚能敌我这长枪,也或者你认为自己一呼百应,倒也不妨一试”。
裴圣章听到此处,仰天大笑,片刻才道:“你能有如此独断,可见我多年来所辅佐的并不是软弱无能之人,我心甚慰。我死了,也能使泰山派免于尽数覆灭,何乐不为?”,又思忖半晌,说道:“至于后事,我泰山派人丁虽多,可造之才却是寥寥,只有一个童壳,武艺虽然平平,尚还有点城府格局,你若能免于此难,须得扶他上位,令我泰山派不至于群龙无首,一片散沙”。
彭天戈点头道:“好,这个不难!”,将裴圣章右臂一挽,带了起来,轻声说道:“想当初我师父一死,叶向仓夺去盟主之位,我悲痛失落之情,无以言表,幸得你多有安慰,能稍得排解振作。这三十多年来,你一直奉我为主,为我太行派重夺盟主之位殚精竭虑,从翩翩少年,熬成了如今须发皆白的一个老者。你对我的恩情,我心中分明之极。你对我期待愈多,恩情愈重,我愈不能辜负,便是杀了你,也在所不惜。我今日虽然杀你,我心中之痛,更甚于三十多年前的落魄”,话罢眼角略起一丝泪光。
裴圣章仰面朝天,长叹道:“事已至此,不必再说”。
彭天戈双掌一拍,登时闪入两人,分别是彭天戈的大弟子方遂,和五岭舵舵主龙潜海。龙潜海抢先一步,将裴圣章腰间宝剑一按,方遂已一记小擒拿,将他右臂钩住,轻声说道:“师命难违,裴叔勿怪!”。裴圣章回头将彭天戈一望,冷笑一声,任由二人押出门去。裴圣章苦笑道:“龙兄弟,你们是要刺死我,还是毒死我?”。龙潜海一把将他腰间宝剑卸了下来,冷冷说道:“彭大哥念你劳苦功高,早关照过让你自尽”。裴圣章悲怆中哈哈大笑道:“恭喜龙兄弟!他杀了我,以后你就是炙手可热之人了”。龙潜海摇了摇头,冷笑道:“你从来自恃功高,骄横跋扈,却忘了真正的主子是谁。我历来只按他意思办事,不敢僭越一星半点。这区区自保之术,你到死还不明白”。
两人将他押过门廊,沿路遇见不少精疲力竭,胡乱游荡的饥饿汉子,齐刷刷盯过来看这奇怪的场景。三人穿过松林,进到一间僻陋厅室,龙潜海将一段白练扔在地上,说道:”裴兄,请便了!“。裴圣章只将两眼望着白练,双目空洞一言不发。方遂道:”龙叔,他不情愿又如何?“。龙潜海道:”咱们半个时辰后再来,若是还不自尽,咱们助他上路“。二人便退出室外,将大门一关,死死守住。
裴圣章发了一阵呆,会想起这几十年来殚精竭虑,一心只在”辅佐大业“之上,未料到头来后院失火,落得如此下场,当下悲从中来,仰天恸哭,再过得片刻,稍稍平复,心中已是万念俱灰,将白练穿过横梁,系了个结实,正要悬梁,突听外间嘈杂声起,吵起震天的喧闹,突然大门被人踢开,两人闯了进来,正是童壳和唐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