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走了大殿,向殿内的朱棣躬身行礼:
「陛下,圣躬金安。」
「朕安。」
朱棣不悦的问道,「夏老抠,你说你是为西南之事来的?」
夏原吉点了点头:「臣正是为此而来。」
「所为何故?」
朱棣深知夏老抠的脾气,还以为夏原吉是来劝他勿生战事所来。
户部的夏老抠不喜欢打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每逢战事户部必然反对。战场上每射的一支箭失,都是夏老尚书省吃俭用省出来的。
现在国家连年征战,是户部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之前北征的时候已是如此,国库财政连年赤字,入不敷出,打完漠北这一仗,夏老尚书头发全都白了。
夏原吉凌然作揖:「臣夏原吉,启禀陛下,户部近年财政丰裕,银粮富庶。西南叛乱,臣请陛下发兵问罪,军队要打多久,那就打多久,前线打多久缺多少银子缺多少军需缺多少补给,这是户部的差事。但大明的疆土,一寸都不能丢!」
皇帝陛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朕没听太清,再说一遍。」
「臣说,大明疆土,一寸不让!」
朱棣惊了:「你夏老抠今天吃错药了?」
他从来只看到过厌战的户部,还未曾见到过好战的户部!
真是见了鬼了,夏原吉居然还有请他永乐皇帝发兵作战的一天!
夏原吉义正言辞的说道:「大明不可辱,辱者皆杀之!」
朱高燨在一旁对朱棣道:「爹,今年黑税白税一收上来,全都入了国库,虽说户部没有调动的权力,但户部可以二次核对,夏老尚书现在可是阔绰着呢。」
朱棣震惊了:「有这事儿?」
难怪夏老尚书现在敢放下豪言「仗打多久户部就挺多久」,合着这是钱到账了啊。
都说钱是英雄胆,朱棣觉得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对了,君不见只要钱到位,什么事都能给你摆平了。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西南叛军的吗,办他!
钱到位,别说是让鬼给你推磨了,让鬼给你推拿敲背木桶浴一对一服务都行!
……
明帝国永乐十五年夏,顺天皇宫里的四个人将如何应对西南叛乱的事宜推敲了个七七八八。
皇帝陛下坐镇京师,以确保帝国万无一失。
皇太子朱高燨挂帅,由英国公张辅担任其副将,率领小股人马秘密前往云南黔国公府,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引得西南都司事变,在朱高燨和沐家军抵达西南之前,全过程都会保密。
朱棣在这场顺天会议上并没有发表过多的意见,他一直都在平静的注视着朱高燨的部署,事无巨细皆安排的恰到好处。
都说一山容不得二虎,但在此时,老虎和雏虎却相处的很融洽。
看到朱高燨如此意气风发却又手段老练的模样,朱棣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退位让贤了。
….
他早已过了贪权恋位的年龄,自打永乐十一年将徐皇后的灵柩埋葬在北京的长陵以后,朱棣就已经厌倦了当皇帝的生涯。之所以还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觉得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
无论是老大朱高炽,亦或者是老二朱高煦,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代人杰,就算是最不成器的老三朱高燧也是既有头脑也有血性。
【鉴于大环境如此,
然而三个皇子,都没有让皇帝觉得满意。
在他眼中,他的继承人应该像他一般,既善文治又善武功,既能上马打天下又能下马治天下,扶帝国于青云之上,有力挽天倾之伟力。
朱棣
其实并不喜欢用养蛊的方式去养儿子,让自己的这些皇子们斗来斗去自相残杀。
他之所以一直让皇子内斗,并非是如世人所想那般,仅仅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实际上,他是觉得用这种方式,才能把皇子们的潜力逼出来,好让自己把皇位让出去。
现在他终于找到能让自己最合心意的皇子了,似乎也可以撒手不管了。
「再等等吧,等等……」
朱棣喃喃道,「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
东宫的餐桌上,四菜两汤,虽说算不上是什么山珍海味绝世佳肴,但这朴素的饭菜也是出自光禄寺的御厨之手,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来却能让人胃口大开。
吃完饭的朱高燨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宠溺的摸了摸自己儿女的小脑袋:「爹爹要出远门了,两国和静儿在家里要听母亲的话哦。」
打死别人都想不到,残忍薄情的皇太子殿下居然能用这种语气说话。
不过朱高燨做人的准则一向如此,他虽然一向以武夫标榜自身,但从来不会用武夫的方式去教育自己的儿女。
他会给自己儿女最好的条件,最好的教育,但他不会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儿女的身上,朱高燨愿意让自己的儿女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自由发展。
两国沉默不语,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
倒是朱高燨的长女朱迎静点了点头,伊呀伊呀的说道:「静儿听话~」
朱高燨轻笑一声,又把目光投向了张颖贞。
这位英国公的长女从祁王妃晋升到太子妃以后,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祁王妃只是王妃,仅此而已,但太子妃,那是将来的皇后,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
张颖贞轻咬薄唇,叹息道:「殿下又要去打仗了吗?」
如同木偶般没有情绪波动的两国,闻言后将眸子投向了父亲。
真不知这还未满周岁的小屁孩,怎会如此早慧。
朱高燨澹澹的说道:「这一仗必须得打,我也想安心坐在文华殿里处理国政,可国家想要发展,就得先把外事解决。外事不定,里子如何稳定?」
….
张颖贞有些不解:「大明不缺会打仗的将军,论在西南作战,我父亲英国公张辅,以及云南的黔国公沐成,都是在西南作战的好手,为何您贵为皇太子非得亲自出征?」
朱高燨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自己的太子妃。
张颖贞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低头认错:「臣妾知罪。」
太祖皇帝明令,后宫妇人与宦官不得干政,如今这西南之事涉及军政,按照太祖皇帝的祖训,张颖贞是没资格询问有关事宜的,就更别提提出自己的建议了。
不过「后宫不得干政」这话也不是老朱开的先河,有人说这是汉武帝说的,也有人说这是周武王说的,不过无论是谁说的,最终的根本用意都只有一条:怕外戚势力坐大而威胁到皇帝的权力。
儒学提出三纲五常,其中的三纲强调: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宋明两朝对礼法愈发严苛,「皇后也能是二婚女」这种情况,能在汉唐出现,在宋明却不能出现了。
张颖贞出身将门,是个贤惠聪明的女子,她深知要想当好一个贤内助,最应该做的就是顺从夫君。
……
朱元章不由感慨道:「这孙媳妇儿不错,跟咱家的大妹子一样贤惠。」
曹操附议:「老朱你这话说的合我心意,我也很欣赏这位夫人。」
「你滚。」朱元章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以为我
不知道你心里想的啥?我劝你好自为之,别逼我扇你嗷!」
「我说啥了?」
曹老板有些无奈,「我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欣赏你懂吗?」
冯·诺依曼用陕西味的中原话说道:「为什么你们会对一坨由水、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维生素、矿物质、脂肪组成的物质如此感兴趣,额不理解。」
「?」
朱元章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
出征前夕的最后一个夜晚,朱高燨却没有急着和妻子在榻上享受最后的温情。
张颖贞将温好的烧酒倒在酒盅里,朱高燨端起酒杯饮了一小口,开口说道:「今天在餐桌前,你问的话我并非刻意的去避之不答。」
太子妃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真明白?」
朱高燨盯着妻子的双眼,从对方那明亮清纯的眼睛里,他只看到了理解,没有丝毫刻意的卖弄。
释然的他缓缓说道:「这一仗,不能由其他人替代,只能由我来打。」
太子妃微微颦眉,有些不解。
朱高燨感叹道:「你应该知道,西南这地方和其他地方不同,西南是我的起兵之地。」
张颖贞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些。
当年「祁王血溅奉天殿」闹得沸沸扬扬,当着所有朝堂大臣的面,朱高燨彰显出了自己的雏龙威势,用刀背拍死了一位正二品的都御史老爷。
此桉令所有人汗毛耸立,但张颖贞知道,此桉说来说去,其实是因她而起。
….
若非是因为皇帝陛下赐婚让祁王府与英国公府联姻,朱高燨也不会被迫走到大明朝的政治舞台上,也不会与汉王转友为敌。而英国公府也不会被汉王视为死敌,朱高燨也不会为了英国公府站台而出手。
一场联姻,打破了永乐一朝的平衡,引得太子与汉王双双陨落,引祸天下风云搅动不得安宁。
血溅奉天殿一桉过后,朱高燨表面上被朱棣流放西南,实则是为了让他能继承英国公府在西南培育多年的势力。
当年的朱棣当然没想过要传位给朱高燨,故意的去给祁王府铺路。
那时候的皇帝陛下只是觉得,倘若祁王府入场,就像是一头绵羊踏进了狼窝,分分钟都有可能被撕成碎片,让祁王府接手英国公府的势力,一是防止英国公府在西南养虎为患不受控制,二是想让祁王府这头小绵羊,在太子党与汉王党面前有自保的能力。
皇帝何曾想到,祁王不是一头小绵羊,而是一头真龙。
「西南是我的地盘,甚至从某种方面来说,安南省比建州、高丽、瀛州更重要,因为安南省象征的是我的脸面。」
朱高燨道,「现在安南省乱成了这样,就等于是打了我的脸。老爷子可能不会在意,但其他人怎么想?一直以来,我都是以威严示人,若是放任如此,他们还会怕我吗?」
张颖贞忍不住问道:「为何一定要让别人怕您?放眼古今朝代,以仁厚示人的皇太子不在少数,就连洪武朝的懿文太子朱标,以及先前的大哥朱高炽,也一直是以仁示人,他们不一样能把皇太子当好吗?」
朱高燨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
「我和我大伯、大哥他们不是同一种人,以仁示人,收买人心,我要做的不仅仅是收买人心。」
朱高燨轻声道,「我要做的事,无论是改税制,还是改吏制,都会引来太多人的反对,因为我在将他们的利益一点点的分割切碎,然后吞到我自己的腹中,吞到大明的腹中。」
他们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让他们‘愿
意,,打到他们愿意为止。」
所以我要让他们怕我,只有怕我,他们才会屈服,才会服从我的命令。
这未尝不是一种仁慈,因为我只是要他们的钱而已,如果他们不怕我,那我就该要他们的命了。我让他们活下去,就已经是仁慈了。」
张颖贞一时间竟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她无论从哪个角度反驳,都觉得夫君说的好有道理。
朱高燨意思就是:我没弄死你们,快谢谢我。
这是什么歪理?
但贤惠的太子妃怎么可能反驳自己的夫君,而是含笑颔首:「对,是这样的,咱们家殿下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朱高燨继续说道:「所以,我要把西南夺回来,不仅要夺回来,而且是我亲手夺回来。
用一种极为血腥残忍的方式,将安南省重新攥在我的手里,让他们害怕,让他们畏惧。
我将宣告他们,这就是忤逆我的下场,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南京的雨洗去了他最后的犹豫,西南的风吹散了他最后的彷徨。
朱高燨被逼着走上了一条自己不想走的道路,他被迫卷入了党争的漩涡里,当意识到自己无法挣脱以后,他就已经没有软肋了。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既然踏上了这条争权夺势的残忍道路,那他的目光就只会锁定了皇位上。
所有人都可以选择怯弱的人生,但皇帝不行。皇帝必须独当一面,立于至高的山巅,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挡迎面而来的狂风骤雨,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高耸冰冷的皇位上漠视人间。
摆烂的阿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