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路汐在路演准备的大化妆间里做造型时,就没让化妆师碰她这张脸了。
她哪怕不施粉黛出现在公众面前,也足够有这个资本任性。
旁边助理捧着水杯插上吸管, 递给她时说道:“汐汐怎么都好看。”
路汐微微的笑。
这时夏郁翡路过, 相比之下, 她连一根头发丝都要无比精致的,颦笑间充满了美艳感,说:“救命, 汐宝儿你是真不知道这张脸的正确使用说明啊。”
话音未落,便想伸手来摸一把,占个便宜什么的。
路汐稍微不经意间躲过,握住她手腕,将未喝过的水杯塞过去:“喝点水,你唇有点干。”
夏郁翡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没往下深究她怎么突然不让碰脸,瞧着白净净的, 继而,握住一张椅子转了下, 高定裙身精致而繁复,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
夏郁翡在补充水分,一时没继续聊天。
路汐则是拿过化妆台上的手机看剧组消息, 今天主创们分散两地宣传,赧渊带着人去学校活动, 往微信群发了一些宣传物料照片。
她指尖轻轻滑动,正要看下张时, 忽而进来一条新消息提示, 是简辛夷发来:「问件事, 你家那位,是不是最近在收购骆日升的影视公司?」
简辛夷人脉关系网遍布整个娱乐圈,消息得的准,也是听到了风声,才来问。zusu.org 茄子小说网
路汐恰好昨晚在容伽礼的书桌上看到那份收购策划书,倒也没隐瞒,给回复了一个字:「是。」
简辛夷收到消息后,隔了十来分钟发来请求:「我想跟容总谈一笔生意,汐汐,方便帮我牵个线吗?」
她没有过度利用交情,让路汐点头答应,而是先询问。
倘若不方便,只能另寻他法。
路汐停了两秒,大约是猜到简辛夷跟骆日升那边谈不拢电影撤档的事,正琢磨着怎么抓住对方的把柄,刚好碰上容伽礼出手了。
只是牵个线而已,没有冷眼旁观拒绝的道理。
路汐给她回:“等我结束完路演,晚上在菩南山一起吃个晚饭。”
收到路汐爽快的回信时,简辛夷打着草稿的一些说辞也显得徒劳地咽回了喉咙,她握着手机,站在露天阳台上,平静地看着装修团队的工人在忙碌安装着新的猫爬架。
过会儿,周奉步伐轻而稳地走来,递了杯伏特加给她松解下绷紧的神经状态:“骆日升那小子痴人说梦,跟我说想靠赢这一场对赌协议后,拿来当成聘礼跟你求婚。”
简辛夷对视了下他戏谑的眼神,后无言许久。
骆日升自以为是的天才导演深情人设是带着表演式人格,给网上那些愿意付费一张电影票的观众看的,感动不了冷心冷肺的资本主义简辛夷半分。
何况她那点儿如鲠在喉的情爱,都倾注在了祁醒一人身上。
喝下半杯伏特加,将心口的烦闷情绪也跟着压了压,半响后,简辛夷语气柔和:“你转告骆日升,名望钱财想得到,男女之间的情爱也想得到,未免太天真,这世上呢,本就没有什么都能够让他俯拾即是的美事。”
简辛夷别说给骆日升一次公开追求的机会了,没抬到明面上撕得腥风血雨都算饶了他半条命。
拿她做灵感写下的原创剧本,请祁醒来演,间接性导致成了他和于蜚零的定情之作。
这电影就算拍得再好,简辛夷不惜一切代价,赌上漫星,也要给它整撤档才罢休。
人都是有骨气的,这都能忍下,她忍辱负重多年终于混进资本圈,又是图什么?真是活成了一个供圈内各大看客茶余饭后拿来谈资的天大笑话了。
冬季的白天过得很短暂,不知不觉中,云层里的夕阳抖落在阳台,笼着简辛夷一身,她依旧套着平静的外表,心底默默算着时间,等差不多快到了,极慢地将高脚杯中的最后一口伏特加喝完,才下楼。
路汐结束完路演宣传,回到菩南山时,恰好是日落时分。
她先跟今日的主厨拟定好晚餐菜品,去楼上的衣帽间换下了一身高定礼服裙,挑了件露肩的雾蓝色宽松毛衣穿,衬得毫无女明星架子,整个人格外的柔软亲和。
简辛夷来得时间恰好,不早也不晚,被管家请到了别墅客厅隔壁,另一间四方都有全景落地玻璃的会客室,外面是颗歪脖子树,落了满地的叶。
她半垂着睫毛,坐在沙发上,面上保持得体的姿态。
路汐先步入进来的,早在外面望了简辛夷几十秒,走近后,跟平常相处似的,没什么不同:“等半小时,容伽礼结束完视频会议,就来见你。”
“谢谢。”简辛夷扯了扯唇,给她一个笑容。
路汐轻声说:“我不参与你跟他谈的生意,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辛夷,我由衷的希望能帮到你一二。”
“能通过你的关系,约见到身居高位的容总,已经是对我最大助力了。”简辛夷说得坦诚,很幸运结交到路汐,“谢谢你,是因你可以束手旁观看戏,却没有这样做。”
“我从不爱看人落难。”路汐很轻地说,本身性格也没有这方面的癖好,何况她陷入困境时,简辛夷也一样给她打过电话出言提点,彼此间的交情都是你来我往自愿结上的,随即,又说:“先前祁醒很迷茫的问我,他对你如果是爱,那他为什么会同时爱上两个女人。”
路汐当时开解不了祁醒的情感纠葛,只有他自己去解开。
直到骆日升出现,困扰已久的谜团终于明了,祁醒从始至终精神上迷恋的都是简辛夷,只是他没有挣脱出自我枷锁住的兄妹情谊,与其是他跟于蜚零谈了一场恋爱,不如说是他压根没出戏,内心将于蜚零视为了替身,跟脑海中幻想里的简辛夷影子谈了一场。
什么都是虚幻出来的,只有他对简辛夷的迷恋是真实存在的。
路汐将这些说给简辛夷听,未了,语气客观地点醒她:“我知道,你那晚意外捅伤祁醒后坚持给他喂安眠药送下菩南山,包括要收回他在漫星的股份,重新改造你们同居多年的别墅,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你不愿当他妹妹了。”
只有一笔笔算清楚兄妹之间的账,彻底划清好界限,简辛夷才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跟祁醒谈感情。
“辛夷,不想当妹妹,就该跟他堂堂正正谈一场正常的恋爱。”
唯有这样。
正常形式恋爱,是会吵架分手,会旧情复燃,会接吻上床的。
倘若祁醒暂时无法接受和简辛夷发生这些,路汐用心良苦地劝她:“切勿别继续做出极端伤人伤己的事了,你可以慢慢引导他,实在没耐心,给他找个情感方面的心理医生也未尝不可。”
总而言之,祁醒不爱简辛夷,那心理有问题的肯定是他,他该治一下的。
路汐给出合理的逻辑,声音很温柔。
好在简辛夷也是个听劝的,点了点头:“我会让何去非给他安排心理医生的。”
路汐愣了愣,表情未变,心想看看医生,总比单方面挨刀子进医院抢救要安全些。
她跟简辛夷推心置腹地聊完,过了不多时,等容伽礼终于缓缓现身,便主动将这间会客室让出来。
没有好奇两人谈的内容。
面对路汐,简辛夷整个人的状态是放轻松的,而面对眼前这位,她不由地坐直了些,先主动礼貌地笑笑,“容总。”
两人之间只隔着高级大理石茶几,容伽礼对她称得上平易近人,颇为从容地坐到沙发上后,端起路汐喝过的那杯剩茶,没有重新添水,先开了口:“简总想从我这里拿到骆日升的公司?”
倘若凭借漫星的资本力量,是不足以极短时间内强势收购另一家不容小视的影视公司。
更别提跟势在必得的容氏家族抢了。
简辛夷没有遮掩登门拜访的目的,将能献出的诚意最大化,声音柔和说:“我想要获得他公司的最大话语权,如果容总愿意出手相让,您尽管提条件。”
随即,她从随身携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拟定好的合同,白纸黑字,愿意将漫星视为筹码抵押在这。
怎料容伽礼只是视线轻描淡写地扫了下,连拿起的兴趣都无。
简辛夷上惯了谈判桌,却第一次跟阶层如同云泥之别的容伽礼做交易,不禁有些没底气,却不敢暴露出半分,以防刚刚开始,就尽失了资本家气势。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她捉摸不准这位高深莫测的心思,到底是先耐不住试探了起来,问:“漫星入不了容总的贵眼,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你是路汐亲口盖章的朋友,倒不必如此。”容伽礼笑了笑,无需她太放低姿态求他,“是可以将骆日升的公司赠予你——”
简辛夷愣了下,自知之明她还没资格被这样偏袒。
容伽礼显然是有赠予的附加条件,指腹摩擦着杯子精致的纹理,漫不经心地说:“听闻你的漫星公关水平是行业内一流。”
简辛夷脑子转得极快,近乎无需他多言,便敏锐地反应过来容伽礼是不满颂宜养的那群吉祥物护不住路汐,她自然而然地接下话:“承蒙容总看得上的话,从今往后漫星的公关会为路汐无条件的全面服务,替她亲力亲为排忧解难。”
“简总生意做的好,我很欣赏。”容伽礼平稳的话音刚落,便吩咐一旁秘书去拟定协议合同。
好似什么都顺理成章下来,简辛夷漆黑眼眸看着,也逐渐地在心里琢磨出来,应该早在路汐被网上恶意造谣捅伤了祁醒开始,可能更早,容伽礼已经不露声色布好了局,稳坐人海之上,等着每一枚棋子走向属于自己的结局。
她也是棋子。
是将来只要漫星存在的一天,便要为路汐的大好星途清扫内娱的障碍。
同样身为生意人的简辛夷很清楚,她也是受益者,自愿选择了投奔容氏家族的阵营,平白得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股权,这笔双方皆赢的买卖,容伽礼确实是念在她和路汐是朋友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能为路汐的人生保驾护航谋划到这份上,简辛夷对他是心服口服的,在动作熟练地签下协议后,她笔尖稍微停了下,墨水在名字旁边瞬间洇开了一小块,继而,抬起头,直视端坐在对面的容伽礼,主动提起:“容总,先前是我冒失在私下跟路汐断言你不是托付终身的良人,我感到很抱歉,一直欠你一句道歉的话。”
倘若容伽礼还不值得路汐托付终身的话。
这世界上,不可能寻到第二个,比他更值的了。
接下来,晚餐的氛围异常和气融融,简辛夷如愿拿到想要的,在此待不久,吃饱饭足后就主动寻了借口离开。
外面天色彻底黑了,路汐送完人出去,过会儿,身体便裹着一张手工高级毛毯,暖烘烘的,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等容伽礼忙完日理万机的公务,十点钟之前,自然会下楼陪她。
这时候,她往往很享受独处的温馨时光,腰会软得要贴近他身上,眼睛没移开播放中的影片,一副心思却都在他这里了,随口似的谈起:“辛夷出门时跟我说,你把收购来的公司免费给她了?”
容伽礼抬起修长有力的手臂搂紧她肩头,姿态随意靠在沙发宽大背上,淡淡嗯了声。
虽然没多言什么,却彼此心意相通,路汐很浅的笑了下:“那骆日升要惨了。”
无论他表演型人格爱得有多深沉,多么了解简辛夷的童年不幸,落在她手上,就犹如任人宰割的可怜鱼肉。
电影撤档恐怕只是刚刚开始——
路汐出言预判的非常精准。
骆日升还在做名望钱财,以及情爱都即将能一手可握的春秋大梦时,公司的管理层直接重新洗牌了,他先前为了对赌协议不愿撤档,且把女主角那条线改写拍摄,再重新上映。
如今让简辛夷掌握了最高话语权,用强硬的手段介入,直接是要雪藏《别相信她》,让这部影片永无出头之日。
这意味着热度越发高的《不渡》少了最大竞争对手,网上的阴谋论还没发酵开,就被漫星的公关未雨绸缪地先给熄灭了苗头。
一切造谣生事的传闻戛然而止。
转眼间,距上映的日期越来越近。
路汐这边已经结束完路演的最后一站,接下来居住在菩南山闭门不出,还私下婉拒了不少电视台的年底邀约,她跟容圣心一起每天早起晒晒阳光浴,浇花做蛋糕的,表面上看似作息安排得很健康,没什么问题。
只有每晚枕边人的容伽礼细微察觉出了路汐有点儿焦虑情绪,她一天比一天次数频繁的在半夜醒来,会独自安静地走出主卧,跑到影音室去看《不渡》的成片。
往往这时候,容伽礼会善解人意地陪伴她一起,将她身子抱在怀里,用充满掌控力的姿势:“你已经认真演好戏,没有辜负赧渊的心血,别思虑太多。”
“嗯。”路汐脑袋枕住他的胸膛,这儿是能替她抵挡一切灾难之处,侧耳听到熟悉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是有可以催眠的良效,渐渐地,心口那股焦虑情绪也缓解了下来。
影片无声地播放到结尾。
在容伽礼手掌温柔抚摸她纤瘦后背,以为快哄入眠时,忽而,听到路汐很轻很轻说了一句:
“首映那天,你陪我一起去电影院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