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救虎,梅山教
若论兽类自然身死,或是为人所杀,本是常理,物类己悲,不专一杀人,张元倒不放在心上。
可那人并不是直接杀虎,反而想要拘役生魂,如同虐杀,便有点犯张元忌讳,而且又被张元无意中遇着,更是不能有违本心,视作不理。
因有如此之想,张元见那人正欲摄魂,便想出手。
但因为炼丹在即,不便启杀机,以防入定炼丹时召来魔扰,又因此人气象不属太恶,只欲擒下,问明来历,以定去留。
眼见那令牌已按到虎额之上,一片黑绿交杂的烟光涌起半空,凌空交展,已变幻化出猛虎形容,生魂已快要摄出,事不容缓,张元便欲放出飞剑,破了那人法术,将其擒住。
正暗运真气时,忽见下方那人,突地回头向远方看去,面上更是有愤怒之容,及至回头,又看向猛虎,如此打转了三两次,好似有什么心急之事,但取舍不定,末了似下定决心,咬牙切齿说了一句“罢了。”
话完,将那面法牌自虎头上拿上,黑烟所幻之形立时消散,而那人又恨恨地看了那虎一眼,就此舍了那猛虎,连纵带跃,往林中走去,人虽枯瘦,脚步却不慢,林木又密,转眼已不见踪影。
而张元身处崖上,见那人行动一缓,也未就此下手,又见他就此便走,连那猛虎生魂也不采取,心念转动,料想此人有同党招呼。
心中奇怪,便欲往那人去路追去,想一探究竟,等到了地上,见那猛虎还在昏迷,水牛一般大的身躯卧伏在地,随鼻孔微张呼吸,绸缎一般的虎皮,不断有细微起伏,显然还未身死。
料想其受邪法摧残,阳脉离乱,虽生魂回体,但阳元不固,真气不能流通全身,故有此象。
不禁笑道:“猛兽乘张,野性难伏,平日何等厉害,这时却如同猫儿一般,若不是今天偶然相遇,我又看不惯那人邪道作派,才不管你生死。”
说完,随即运一股真气将那虎平地托起,悬空四五尺,看了看那虎周身,并无伤痕,猜它与那黑衣人一照面,便为摄魂之气的邪气所迷,元灵昏味,不能自主,而自己此类法术倒也知道点门道,倒也能救。
想罢,暗运真气于右手,对着虎头尺许之外,凌空虚抓,便见真气到处,那虎眼耳口鼻之处,各有一股指头淡的几不可见的黑气被张元所发真气吸出,渐渐汇聚到张元手中,随着真火一发,红光一现,立时消灭。
他再用手一拍虎额眉心之处,灵光一闪,那虎元灵之气,受得张元这股纯阳之气导引,渐而归正,流转全身,血气融融,片刻之后,鼻息之间,已见热气吞吐,虽还昏迷,但已复阳回生。
一念之慈,仁至义尽,张元将虎放下,也不管它未来如何。
随即转身,飞身往树林上空,照那黑衣人去路飞行而去,林木虽密,但有空隙,倒也不能挡张元此时法眼,凝神注视,追寻踪迹。
行了不过五里,便见那人踪影,张元随即向下降去,转眼已离那黑衣人不过尺许,不过隐形神妙,如同虚灵,倒也未被发觉。
再看那人纵跃之时,身手倒是灵巧,一些树枝荆棘俱被躲过,只是等到张元到时,面上却一脸忿忿不平,同时口中骂道:“该死的老鬼,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清闲,怎的不被杀了,令我如此忙碌,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张元见他骂人,又加了一重奇怪之情,心道:“这是骂谁了?”
又见他口中虽是骂人,但脚步却一刻不停,随即又一路跟随,不过片刻,又行了三四里许,天光陡亮,已出密林,走到了一处悬崖之地。
张元正奇怪那人为何到此,只见那人见了悬崖也不停留,就此往崖下跳去,不见踪影。
张元忙凑近往下一看,只见那人跳下之后,并非落入崖底,而是立在离山顶下数丈的一个甚是宽大的断崖平台上。
那平台之上,几棵大树遮掩,背靠石壁,台上荒草凄凄,十分隐秘,若是不经意路过,只当是个寻常野地,绝不知下方是个平台。
而张元透过树缝下望,只见那人此时正在平台之上不断比划。
张元随即往下凌空降去,目光到处,除见人之外,只见那山壁与地面相接处,有一处三尺方圆的洞囗,只不过入口处中有一块与洞口差不多大的石块挡着,看不清是什么情景。
此时那黑衣人身立平台之上,好似比划完毕,随用令牌一指洞囗,便见那洞口石块,往左边移去,落出一段刚好一人能入的空隙,洞内同时有两道黑烟飘出,往那面令牌之上投去,转眼不见。
而那人就此潜伏低身入内,绕过封洞石块,就此不见。
张元正欲随同入洞一看,忽听得洞中传来两人说话,一者正是那黑衣之人,一者听其音色,似是个老人,不过声如婴儿,十分微弱。
凝神细听之下,只听得洞内老人说道:“你去那了,怎的不在此等候,我行动不便,须人侍候,你怎可随意行走,又将洞门封闭。”
黑衣人道:“师父忽怪,我见师父入定,情知短时间内难以醒转,便欲去山间寻点吃食,不想山间有不少虎兽,便欲杀两个,一边为师父寻点肉食,同时取了虎皮,好为师父躺着安稳点,因觉山中蛇虫多,怕它们入内,伤了师父法体,这才封了洞门,不想我刚出去,师父便已醒转,这不我一得信,就赶快往回赶。”
“师父入定已久,未及进食,想来饿了,我见山间野果不少,更有一株桃树,树上果实已然成熟,汁液极多,甘甜丰美,正合享用,采了两个放入袋中,此时正可为师父解渴,师父且等一会,我去外面,把那虎肉烤了,再请师父享用。”
老人道:“你倒是有孝心,不似你那些师兄弟,见我身败,便即逃走,连多年师徒情分也不顾,尤你大师兄,真是丧尽天良,亏我把他当衣钵传人,百般爱护,事到临头,也独自逃离,若不是你舍命相救,我此时早已为野兽啃食,就此丧生。”
“经此一来,我已看清人心,待我伤复,必将本门家法,倾囊相授,到时你我师徒,再炼成师门至宝,寻到仇敌,必将其一网打尽,以报前仇。”
黑衣人道:“师父传法大恩,我从不敢忘,以命相救,本是应当,只为法力太低,当初对敌时,帮不了大忙,只能趁人不备将师父救出,我也不敢居功,传授与否全看师父心意,还有师父想报前仇,我自不敢不尊,不过仇人势大,师父有何法可敌?”
老人道:“徒儿不昧本心,真是令我心喜,你入我门下,已过十余载,但我门中法术,因你未立甚大功,好些尽未传你,所以你也不曾尽知。
唉,若论本门昔年也有好大声势,仇人再势大,也不怕他,只为祖师昔年携门下先进师长外出,过了数月,留守弟子因见出门之人命灯已灭,方才知悉,祖师及先进师长,一同已死于非命,剩下之人个个惊惧,内中有几个精明之人外出,百计打听,也不知身陨何处,又如何为人所杀。但觉祖师那么高法力,也为人所戮,对方法力之高可想而知,又不知名姓,报仇直似无望。
于是就此拉倒,由众推举,由守洞的一个名叫漆黍的师兄重领教宗,不想师兄当了掌教之人,却因功高,众人无一人能及,显出残暴本性,十分心狠,门人稍有不合心意,便受重罚,弟子离心离德,过了数年,他又因一事助拳外出,被一游戏风尘的正教中人诛戮,本门由此又无个主长之人,剩下的两辈门人,不是入门太晚,不能服众,便是因两代掌门身死,有了戒心,不肯兼任,由此众弟子商议之下,便计舍了祖地,由此四散分离,多年来威名渐衰,我也不曾为尔等讲述,再加仇人法力太高,报仇无忘,十分耻辱,也无脸面再说过往盛景,此时说此也不过是牵动旧思,所以教派与祖师名号,你也不必问它。
黑衣人道:“弟子明了。”
老人道:“再说我想炼之宝,名唤十地转轮幡,乃是教中秘宝,自我道成,久欲炼此法,但因平时或自炼或传授诸宝已足堪用,此宝炼时又多杀生,一个不好被正教之人撞见,就有生死之忧,我心有戒惧,未曾多费苦功,所以我多年只初步将幡面炼成,其中以生魂化炼而成的的十地阴煞之气,尚未凝炼,不堪大用。
不过今次遇着此事,我已看透,世间之上,以力称尊,纵得长生,若没个强力护道之法,总是难保,决意抛弃以前旧念,把幡炼成,将仇敌杀死,我身躯已残,精血亏损,寿元无多,等到事后,便即兵解转世,你于我有大功,我兵解之后,必将此幡传你。”
黑衣人道:“弟子惶恐,那敢贪念师父法宝,只要能给师父尽点孝心,于愿已足。”
老人道:“你真是个好徒弟,只是我此时双腿已断,又兼元神受了反应,不可妄动真气,又须要不少时日养复真元,在此期间,全靠徒儿了。”
黑衣人道:“师父放心,弟子自然尽心侍候,师父刚醒,腹中想必饥饿,烦请师父稍待片刻,我去外边将袋中虎肉烤好,请师父享用。”
老人道:“嗯,去吧,不过要小心,此山风景独秀,恐有人在此修道,若是被碰到,无论正邪都有好些麻烦,我刚一苏醒,便发信召你,便是为此。”
黑衣人道:“师父放心,此地已十分隐秘,我出山也不曾见人,料想事不会如此之巧。”
话完,二人俱未言语,只听得洞内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洞外张元听完二人言语,暗衬:“看这情形,分明是此二人败逃至此,不过这徒弟心口不一,分明别有居心,这人竟未看出,真个可笑。”
“倒是那十地转轮幡倒是有点印象,好似是梅山妖道李辟寒的独门法宝,听说四五十年前,妖道为恶太甚,被一不知名人物所杀,教下门人四散,倒与此人说法对上了。
如此说来,此师徒二人正是梅山教之人,听闻此教之人正邪俱有,精擅祝由咒禁之法,常于云阳二州边境出没,没想到会到千里之外的此处。”
正在想时,张元又见那黑衣之人,手上拿着一条血淋淋的虎腿,自洞中走出,等到出了外面,面色又是一沉,眼中似有冷意,迥不似洞中言语那般,对师恭敬孝顺之状。
而后那黑衣人回首又望向洞内,等到回过头来,便走向那平台中间,从身侧取了宝剑,指向地面虚画,等到画完,便见地上突地冒出一幢尺许宽广的红焰。
而后那人又用剑将虎腿上皮毛去了,剖成两半,用令牌一指虎腿,便见那虎腿飘向火焰上方,也无凭借,自动翻转起来。
张元见他用法术生火烤肉,短时间内也无其它动作,便往洞内走去。
绕过石块,洞内已现全景,倒是宽大,居中铺着一张虎皮,上坐着一个身着褐衣的秃头白发老人,若论相貌,也并不丑恶,不过此时他面如金纸,血色全无,一双眼正望向洞外,也不知在寻思什么。
再看那老人下方,空荡荡的,与洞中话语相符,却实是双腿连根俱断。
身侧还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铜铃铛,上有灵光,分明是件法宝之类,料想此便是此人所说的传信之物,只不知有什么奇妙。
正当张元打量之时,又见老人自怀中掏出一束由红绳绑住的长发,望着这束长发冷冷轻笑道:“徒儿你我多年相伴,万不可负我啊。你有此心,大出我料,你若能从一而终,未始不能是我传人,否则也不要怪我心狠。”
语甚轻微,几不可闻,若不是张元离身较近,也听不清。
说罢,又将那束头发放在怀内,闭起眼睛,似在养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