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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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九门号角一齐吹响,帝王出行的銮驾在武神街上行进,禁卫军开道,百官随行,队伍足有几里长,声势浩大。

与此同时,皇城外一处河道上,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正缓慢行驶,后面跟着几艘护卫的船,禁卫军统领严迟一身便衣严谨巡察了船上各处。

严迟:“启禀主子,傍晚时分大约能抵达乌水镇。”

船舱中,一袭玄衣的北燕帝端坐在棋盘前,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但帝王内敛的霸气和威仪依旧压得人死死的。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是个十分没有规矩的人,正蹬鼻子上脸地和皇上下棋,不知死活道:“主子,你不能这么下……给我留条活路……完了,又死了……”

想他江晚寒在棋场上也是杀遍天下无敌手的,可北燕帝的棋艺实在是变态,片甲不留,像他这个人一样。

左相谢春秋在一旁边喝茶,边观棋,终究是三朝老臣,骨子里透着老谋深算的沉稳,一副儒雅长者的模样不留痕迹地夸赞着北燕帝。

苏辞对舱内的动静充耳不闻,抱着折兮剑,倚在船舱门框上,闭目养神,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进的寒气,尽职尽责地充当起了门神。

一只手突然伸向她的脸,被她一把抓住,“做什么?”

褚慎微也不顾手腕上的疼痛,嬉皮笑脸地将手里的糕点继续往苏辞嘴边送,“我看你晨起没怎么吃东西,栗子糕尝尝,没放糖。”

苏辞这人没福气得很,从不喜欢吃糖,尝的尽是人间苦楚,鎏金面具下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不吃。”

褚慎微可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趁她张嘴说话的功夫,将栗子糕塞进她嘴里。

苏辞:“你……”

褚慎微:“好吃吧,我亲手做的,怕吃了拉稀,先让你尝尝。”

苏辞:“……”

她就知道这混账玩意不安好心。

江晚寒突然大叫,差点笑抽过去,“主子,你也有落错子的时候,看我将你一军。”

北燕帝眼睛多尖,打从褚慎微出现就一直盯着门口,一旁伺候的刘瑾都感觉到帝王的不悦,奈何江晚寒一心扑在棋局上,也不怕触了帝王的霉头。

北燕帝:“褚先生既然来了,不妨进来下盘棋。”

褚慎微朝北燕帝躬身行礼,欣然一笑,走了进去。

原本慵懒倚在门框上的苏辞忽然直起了身子,倒不为别的,北燕帝太反常了,这次微服私访让她贴身保护还说得过去,让褚南也跟着就没道理了,她依稀能感觉到北燕帝对褚南的那股子不待见,那为何还非要他伴驾?

北燕帝看到苏辞紧张了起来,更加不悦,让江晚寒挪开地方,和褚慎微下了半日的棋,直到抵达乌水镇才歇。

褚慎微那身子骨本就不好,怕冷得很,船舱不算太暖和,冻得面无血色。

北燕帝出去一睹乌水镇风光时,几名随行的大臣一涌而出,褚慎微本应起身跟随,奈何腿麻了,站不起来。

“坐着吧,少你一个看不出来,”苏辞一把扶住他,将事先准备好的暖炉塞到他手里。

褚慎微摸着暖炉一笑,在她耳边低语,“和皇上下棋真累,太霸道了。”

说着,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几枚栗子糕安静躺在他手上,“还吃不吃?”

苏辞瞪了他一眼,没个正经的时候。

褚慎微兴许是肚子饿了,将几块栗子糕都塞到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奈何一时不慎吃噎了。

苏辞急忙给他倒水顺气,活脱脱像伺候祖宗。

镇中在举办一年一度的射日节,不管男女老少都拿起弓箭上街,家家户户高挂彩球,射中谁家的彩球就去谁家领奖赏,也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借此机会挑选如意郎君,好不热闹。

谢春秋在北燕帝面前卖弄道:“相传后羿射日射下九只金乌,这镇子便是后羿子孙的居住地,因此每年才会举办射日节。”

江晚寒听了,捧腹大笑,险些笑岔气,“我说谢左相,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胡说八道都不带脸红的,什么后羿射日,乌水镇是西北高越族人的聚居地,百年前迁居中原,他们民风彪悍,擅长射箭,一直保留着高原游牧民族的风俗,和后羿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谢春秋是当朝左相,谢家的掌舵人,往日在朝堂上即便说错话,也无人敢指正,冷不丁蹦出个江晚寒,什么话都敢说。

“你……”

江晚寒打掉他指着自己的手,“你什么你?不知道就别瞎说,欺君之罪你担当得起吗?”

谢春秋差点当场给北燕帝跪下,“陛下,老臣绝对没有欺君之意。”

北燕帝眉目一冷,“谢老先生,这是在外面,注意你的言辞,哪里来的陛下?”

谢春秋吃了瘪,江晚寒乐得合不拢嘴。

不远处,一座建在水上的阁楼前聚集了不少乌篷船,阁楼顶高挂了一枚鹌鹑蛋大小的彩球,那小东西挂得高,质地又轻,随风飘动,再加上射箭人只有乘船才能靠近阁楼,乌篷船在水中又晃得厉害,根本无人射中。

乌篷船上一名射了十几箭的男子不满道:“郝员外,你这破玩意也太小了,哪里有人能射中?”

身为乌水镇第一富商的郝员外站在阁楼上,不缓不慢道:“此次射中的礼品是老朽珍藏多年的宝贝,若是那么轻易送人,老朽还不如直接扔河里呢!”

聚集的十几条乌篷船瞬间躁动了,有人问道:“郝员外,什么宝贝啊?”

郝员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令人呈上一个长木盒,下人轻手轻脚地打开那精雕细刻的木盒,一把比白玉还无瑕的剑躺在里面,剑身篆刻着如浮云流水的纹路,剑柄以宝石镶嵌,那剑一眼望去只剩下一个“美”字,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江晚寒私下收藏了不少当世名剑,见了此剑更是两眼放光,“美人剑,主子,这可是吴道子一生锻造的最后一把剑,是为了悼念亡妻虞美人,古语有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剑如美人,美人如剑,举世无双啊!”

说话这会儿功夫,已经有好几位武林高手上前一试,不过都射空了。

北燕帝并不关心剑,方才无意间瞥见船中苏辞给吃噎的褚慎微拍背顺气,也不知哪来的怒火,半分也消不下去。

“苏辞。”

“臣在。”

船中的一袭红衣飞身而出,接过严迟准备好的箭弓和箭袋,足尖轻点,身轻如燕,踏过一个个乌篷船顶,立在较近的一艘船顶上。

红衣拂风,弯弓一射,不知让世间多少儿郎妒忌。

那还没有箭宽的小彩球被一箭射爆,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齐齐看向乌篷船顶上的人,有些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单单往那里一站就足以惊艳世人。

就连一直和苏辞不对盘的谢春秋眸中都一抹赞叹,世间哪个男儿不希望自己有一箭定河山的魄力?尤其是暮秋之年的老人,草草地数过一生,壮心不已,怎会不想重回当年再金戈铁马一回?

郝员外怕是也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射中那鹌鹑蛋大小的彩球,含着泪将美人剑送到了船上,依依不舍地目送一众人。

接下来几日还算安生,商船顺着河道南下,北燕帝每到一处都会下船查探当地的民生,一群大臣跟在后面溜须拍马。

北燕帝听着烦,干脆让左相一干人都待在船上,出门只带江晚寒和褚慎微两人,严迟和苏辞在暗处保护。

褚慎微这人虽不招人待见,但确实有真才实学,只要不对着苏辞,那就是一个举止儒雅、通古博今的谦谦公子,几日相处下来,江晚寒对他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北燕帝对他也多了几分赞赏。

除了苏辞,“你离我远点。”

褚慎微得空便在街边买个小吃,往苏辞嘴里塞,“尝尝,冰糖葫芦可好吃了。”

严迟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心道:褚先生真够胆子,这要是换了别人,早被将军踢飞了吧。

北燕帝和江晚寒本来在和一位卖菜的长者闲聊,被身后的动静吸引。

江晚寒见苏辞被欺负得直躲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爽了,幸灾乐祸道:“褚先生和将军的感情真好。”

北燕帝目光一暗,以苏辞的武功,只要她不愿意,褚南根本靠近不了她三步以内,江晚寒突然感到帝王一股莫名的寒意,冻得他一哆嗦,都傻眼了。

傍晚时分,几人在一家茶舍歇脚,店中有不少走遍南北的商人在闲聊,北燕帝与众人侃侃而谈,全无往日那份高高在上的清冷,显得平易近人多了,商人们见他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也打开了话匣子,对朝廷重农抑商的政策大加批判。

苏辞见北燕帝虚心受教的模样,心里替百姓高兴,至少他真的是个好皇帝。

褚慎微捧着盏河灯挡住她的视线,笑道:“将军,要不要放盏河灯许愿?”

苏辞:“滚。”

他就没有个闲着的时候吗?

夜幕降临,夕阳最后的余晖散落在河道上,波光粼粼,宛如晕开的水墨画,几十盏河灯飘在水面上,摇摇晃晃地前行,灯芯的火光时明时暗,像场太平盛世的梦。

片刻后,两人站在茶舍对面的岸边,褚慎微手中还拿着一盏河灯,心中觉得好笑。

他家将军心太软了,被他硬拉到卖河灯的小摊前,见衣衫褴褛的摊主领着个小姑娘,就将河灯都买下来了。

他将最后一盏河灯递给她,“将军,你一盏都没放,一个愿望都没有吗?”

前面几十盏河灯都是褚慎微放的,满河里都是他的愿望,什么吃饱、穿暖、睡好诸如此类的废话。

苏辞接过河灯,低眉深深看着,“有。”

“什么?”

“千里同风,四海升平。”

苏辞将河灯放入水中,随波摇远,她十四岁从军,镇守边关六年,踏着淋漓的鲜血去守一个海晏河清,身上未有一块未断过的骨头,只望日后天下再无战事,百姓再不用流离失所,国家再不需要将军。

褚慎微一笑,似有深意道:“愿将军心想事成。”

两人并肩而立站在河边,竟是这黄昏最美的风景。

北燕帝望向窗外,一红一白,实在显眼,不穿金甲的苏辞身子单薄得很,再加上越往南走,天气越热,褚慎微都不裹着雪貂了,苏辞更只穿了一件单衣,看着更瘦,惹得北燕帝直皱眉,她腰身也太细了,比那岸边的柳树还细,怕是双手就能握住,让人无法想象这样的人是怎样穿上重甲、手持长剑的。

江晚寒:“主子,人家在和你说话。”

北燕帝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想法时,吓得一愣,没说两句就走出了茶舍。

他在想什么,肖想自己的将军吗?关键是这个将军还是自幼伺候在他身旁的小太监。

不过转眼他这种想法就被抛之脑后了,因为站在岸边的褚慎微不知在苏辞耳畔说了什么,惹得她一笑,却又一脚踹在褚慎微的小腿上,那被踢的人依旧没皮没脸地朝她笑。

江晚寒都看呆了,“褚先生果然厉害,居然能让将军笑出来。”

苏辞是什么人?勇冠三军的北燕杀神,可江晚寒知道那人再风光,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但他自从认识这根木头以来,就没见她笑过,怕是过往太沉重、心事太多,难得有个人能让她开怀。

北燕帝看着她嘴边的那抹笑,只觉得格外刺眼,袖中的大拳渐渐握紧。

恰巧此时,路边几个小男孩儿追着一只小黑猫又踢又摔,那小黑猫也就巴掌大小,左腿似乎断了,只能靠其他三只爪子撑地,一瘸一拐地想跑,却被几个小男孩儿围得死死的,不断喵喵地叫着。

苏辞出现在一群小男孩儿身后,一手捞起饱受摧残的小黑猫,鎏金面具下的眸子冷冷地望着一众熊孩子,“我若将你们的左手打断,对你们又踢又打,你们说滋味如何?”

将军身上自带杀伐之气,如地狱般的目光更是吓得一众孩童嚎啕大哭。

苏辞冷冷道:“来人。”

几名暗卫出现在身后,俯首听命。

“将他们送回家,养不教父之过,告诉他们的父母,下次再犯,断手以还。”

“是。”

那小黑猫浑身尽是泥浆,毛都粘在了一起,蹭了苏辞一身,她也不嫌弃,温和地抚摸着它,只是望着它那只唯剩皮肉连在一起的左腿,眉头一皱。

褚慎微见了,微微摇了摇头,掏出怀里的方巾帮小黑猫将左腿绑起来,“骨头断成这样,估计长不好了。”

北燕帝走上前来,见不惯气氛融洽的二人,对苏辞冷声道:“一只黑猫而已,你若喜欢,我让人给你寻只新的,何必要一只断腿的?”

在世人眼中,只要有一点残缺,就是可以抛弃的残次品、不被世俗容忍的废物,可以随心所欲地抛弃,反正还有更好的。

苏辞的声音除了冰冷,多了一分自嘲和绝望,“主子,我的左手也是废的。”

北燕帝一愣,不愿看她的目光,转身离去。

他不想动摇,苏辞断手那日,他做的决定没有错。

他是帝王,何错之有?

几人一回船上,刘瑾就察觉北燕帝一股压人的阴沉,不由地看向苏辞。

苏辞则一门心思放在怀中的小黑猫身上,上船后直接去找太医,那一辈子只给皇上看病的金贵老头儿,第一次被人一把剑抵在脖子上,给一只猫看病,大将军不讲理的时候,实在是让人想哭爹喊娘。

太医:“将……将军,这猫的腿应该是被人用剪刀之类的剪过,骨头已经齐齐地断了,最好是将剩下连着的皮肉一起剪断,保住上半条腿……”

太医小心翼翼看着苏辞,生怕大将军一个不留神,手上的剑一偏,就要了他的老命。

苏辞看着奄奄一息的小黑猫,收起了剑,“我来,你去准备药。”

她下手将剩下的皮肉剪断时,小黑猫一点感觉都没有,大抵是太疼了,已经麻木无感了,只是上药时,疼得整只猫都抽搐。

就这样,苏辞临走时,席卷了太医珍藏的极品上好金疮药,老太医心疼得差点一脚进了祖坟。

她抱着小黑猫回船舱时,褚慎微已经准备好了一盆干净的温水,撸起袖子,一副准备给猫洗澡的样子,“放进来洗洗吧,要是将军愿意让我一起洗,我也不介意,就是要换一个大一点的盆。”

苏辞瞪了他一眼,他立即扶着小黑猫断掉的左腿,将下半个身子放进温水里,温柔地给它洗起澡来。

褚慎微这人仔细做起事来,绝不含糊,就是别张嘴。

“将军,你觉得我们现在像不像养了孩子?颇有父母给孩子洗澡的感觉。”

“……”

“将军,要不咱两领养一个如何?你看,你一辈子不打算娶妻,褚某体弱多病,也不打算祸害别人,咱两凑合过一辈子如何?”

“……”

“待你解甲归田,我寻处世外桃林,你们相伴一生,可好?”

“褚慎微,你给滚出去。”

“将军,别打……”

“两个大男人谈什么相伴一生,你恶不恶心?”

“将军,男人怎么不能谈情说爱了?你若是不懂,我教你,不必害羞。”

“……”

苏辞恨不得将他拉出去鞭尸,这缺德玩意纯碎是吃饱了撑得存心膈应她。

刘瑾过来找苏辞,本欲问问皇上为何不悦,听到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对话,连忙跑了,忒劲爆了。

主子不高兴,刘瑾这个做奴才的自然也不好过,江晚寒那个没眼力见的,大晚上没事干拉着北燕帝把酒言欢,直接被北燕帝轰了出来。

刘瑾扶着喝醉的江晚寒,“江大人啊,咱家就没见过你这么缺心少肺的,看不出来陛下不高兴吗?”

江晚寒打着酒隔,说话都咬舌头,“就是看出来了,才找陛下喝酒啊,谁知道陛下千杯不醉……”

他也是好意为皇上分忧,就是都打了水漂,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屋中的帝王突然喊道:“刘瑾……”

刘瑾急忙把江晚寒扔给下人,自己小跑了回去,喘着粗气道:“陛下,奴才在。”

北燕帝坐在酒桌前,一直手撑着额头,眼眸深深闭着,疲倦道:“伺候朕更衣。”

“是。”

江晚寒都喝成了那副鬼模样,北燕帝纵然没大醉,也有几分醉意,不过是多年习惯,强撑着神志罢了。

刘瑾小心侍奉着,突然帝王冷冷地问道:“苏辞呢?”

“回陛下,今晚是严统领当值,苏将军不在。”

“朕问你苏辞呢?”

帝王的寒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刘瑾吓了一脑门汗,有些结巴道:“回……回陛下,褚先生回来后身体不适,将军去照看了。”

这不是正撞枪口上吗?

“把她给朕找回来!”

纵使是微服出巡,除了帝王乘的商船,后面还跟着不少暗中保护的船,天子的龙舟只可天子一人居住,大臣们都住在其他船上,苏辞自愿和褚慎微住在最简陋的一艘小船上。

刘瑾那肥硕的身子踏上小船就是一阵晃悠,“将军、将军……”

苏辞从船舱中走了出来,轻声轻脚放下门帘,“别叫,他染了风寒,刚睡下。”

褚慎微这人身子骨实在弱得很,傍晚在河边多吹了会儿风,就病倒了。

刘瑾方才偷瞄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不得不说将军对这人太好了,“将军,陛下要见你,您赶紧去吧。”

苏辞:“等一下,我再帮他拿床被褥。”

刘瑾急得心肝都要跳出来了,一把抓住苏辞的手腕,“将军,十万火急啊,耽误不得。”

苏辞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一把揪住刘瑾的衣领,飞身一跃,上了北燕帝所乘的船。

刘瑾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将军……”

苏辞淡淡道:“你不是说很急吗?”

然后,大步直奔北燕帝的卧房,所以说将军的缺心眼由来已久。

与此同时,一袭黑衣潜入褚慎微的船舱,方才还满面病容的人如今靠坐在床榻上,边抱着睡梦中的小黑猫,边悠闲地喝着苏辞提前给他准备的药茶。

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拜见主上。”

褚慎微眸子都没抬,将被子往小黑猫身上拢了拢,猫儿许是做噩梦了,直发抖,“不是让你们别跟着吗?”

黑衣人低头禀告道:“主上,虚陶先生说眼下是个好时机。”

褚慎微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让人看不透的平静,不悲不喜道:“好时机?你以为杀了北燕帝,就能倾覆整个北燕吗?只要有苏辞在,有燕狼卫在,有南境的十万苏家军在,北燕就固若金汤,连一砖一瓦都动不了。”

“可是虚陶先生说至少我们可以先杀了苏辞,让苏家军群龙无首。”

褚慎微是真的染了风寒,咳了几声,又被逗笑了,“知道苏辞是个多聪明的人吗?她从接手苏家军时,就从没想过独揽大权,苏家军有十二上将,分掌十二支军队,里外团结,又有荀老将军坐镇,杀一个苏辞,苏家军照样坚不可摧。”

“难道我等就什么都不做吗?”

褚慎微拍着小黑猫的后背,像哄孩子睡觉,“放心吧,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北燕帝这趟南下也闲不了。”

……

另一边,苏辞刚走进屋,只见侍女跪在地上收拾帝王摔碎的玉如意,北燕帝坐在床榻上,衣襟半开,之前刘瑾才刚帮他解了腰带,就被轰了出去。

“臣苏辞,拜见陛下。”

一屋子侍女急忙退了出去,屋门则被刘瑾关得死死的,似乎生怕人跑了。

北燕帝瞪着眼前的人,良久后才开口说话,“伺候朕更衣。”

苏辞奇怪地看着北燕帝,这就是刘瑾说的十万火急?他脑子进水了吧!好在她从小伺候北燕帝,这事经常做,也就什么都没说,帮帝王更衣。

北燕帝低头看她,冷冷发问:“方才去哪儿了?”

苏辞:“回船舱休息。”

今日本就不是她当值,回去休息很正常。

北燕帝眉头一拧,“朕怎么听说,你是去照顾你那个谋士。”

苏辞一愣,从善如流地回道:“臣和褚先生本就住在一条船上,他生病了,臣只是顺便照顾一二。”

褚慎微这人不喜欢旁人近身,小童这次又没跟来,自然只能苏辞上了。

北燕帝目光一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苏辞,朕让你随驾出行,是让你贴身保护,不是让你照顾别人,贴身保护懂吗?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

苏辞感觉到从手腕上传来的疼痛,眉头微皱,完全不懂北燕帝的火气,“臣遵旨。”

北燕帝听了,松了口气,也松开了苏辞的手腕,他也不知为何,只要想起今日苏辞与褚慎微亲昵的举动,心口就堵得慌。

好不容易给北燕帝更完衣,伺候他就寝,苏辞熄了灯,刚迈开步子,就听到床上人喊道:“你去哪儿?”

苏辞本想去屋外站岗的,不过听他这语气,叹道:“陛下休息吧,臣就守在床边。”

她堂堂一个大将军跪在床头侍候,把刘瑾一个太监的活儿都承包了,也是够心塞的。

北燕帝见她真的跪在了床头,心里却不忍,命令道:“上来。”

苏辞反应了三秒,才明白过来“上来”是什么意思,垂首道:“臣不敢,臣守在陛下床头便可了,陛下有事,再唤……”

北燕帝知道她的倔脾气,也懒得听她废话,一把将她拉上了床,撞了个满怀。

苏辞一惊,“陛下……”

北燕帝:“闭嘴,躺下睡觉。”

苏辞哪里肯干,起身就要下床,却被北燕帝重新压回床上,鎏金面具与北燕帝冷俊的脸近在咫尺,呼吸相错,苏辞明显闻得到帝王身上的酒气,“陛下,恕臣失礼。”

一来而去,两人在床榻上动起了手,苏辞一心想逃,更加不敢真的动手,被北燕帝压制得死死的,故而一个分心就被北燕帝从背后紧紧抱住,两人倒在床上。

苏辞刚想挣脱,北燕帝却将脸埋在她的后颈,柔声道:“阿辞别逃了,就这么陪朕躺一会儿,像以前一样好吗?”

苏辞一愣,僵硬的身子也渐渐卸下防备。

四岁的时候,苏辞刚入东宫,每日都做噩梦,小太子心疼她,总让她和自己一起睡,说他是未来的天子,有他在身旁,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自那以后,日子即便过得再苦,苏辞也很少做噩梦。

她低眉,黑夜掩藏了眸中的悲伤,无奈一叹,不再挣扎。

北燕帝抱着她不撒手,他能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慢慢放软,不再那么警惕他,她的腰肢比他想象的还要细、还要软,身上有股极淡的香味,若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

苏辞突然察觉有什么东西顶着她后腰,一个机灵,猛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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