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息,安宁和无情上路了。剑童们全给留在了客栈养伤,几个孩子震惊于他们公子多了个姐姐的事,个个嘴巴张老大。
无情的轿子有机关可以自己行走,但也实在太引人注目了。于是安宁买了一辆马车,装上无情的轮椅,她来执辔,让无情在车里休息。
直到出了城,安宁还笑个不停。无情在她的笑声中柔和了面色,“那么好笑?”
安宁轻咳一声,“那几个孩子的样子像是吞了个鸡蛋,带壳的那种。”
无情回想一下,确实像。嘴角不禁弯起。他微笑的样子像化蝶展翅,翩翩笑意似涟漪在水里漾开,云破月现般的静谧美好。
安宁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你该多笑笑,很好看。”
许是名声地位都不低,也许是对男子的礼貌,还真没人这般直白的说他“好看”。
于无情,他现在只觉得安宁说什么都是对的。“是吗,姐姐也很好看。”再加一句,“怎样都很好看。”
安宁笑:“咱俩生得挺像的,夸对方也算夸自己了,一句话夸两个人,划算。”
“三师弟也是爱玩笑的性子,你们一定合得来。”无情道:“我师弟们你都见过了,等回京,随我去见世叔吧。”
“嗯。”安宁应一声。
无情以为她是紧张于面见长辈,宽慰道:“别担心,世叔和蔼慈爱,很好亲近的。”
安宁决定还是跟他说:“其实……我和诸葛先生有联系。”
无情吃惊的看向她:“有联系?你是说……世叔知道你?”
安宁点点头。“你别怪先生,是我请他不要跟你提起我的。”
“为何?”无情问道。
安宁掰开他紧紧握拳的手:“我的经历实在特殊了些。除了这忽然出现的‘恒河沙数’功法之外,我之前所用的武功都并非学自……并非学自‘人’。”
无情微微皱眉,询问的看着她。
安宁继续说道:“至今,我都不知道那位‘姥姥’到底是什么。她突然出现,日日跟在我身边,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听到、看到她。她教我武功,教我认字,教我很多东西。”
不用安宁说,无情自己脑补出一个“不正常”的女孩来。“我记得自己三四岁的事,印象中并没有你。”
“嗯,”安宁道,“你小时候呆呆的,说话晚,走路也晚。还有人怀疑你是个傻孩子来着。……后来,我就被送走了。”
无情握住安宁的手,他理解这“送走”,是“抛弃”的意思。“为这,你就不敢联系我,也不让世叔告诉我你的存在?”
安宁闭了闭眼,“我知道你被诸葛先生教养的很好,就放心了。我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会死掉,就想干脆不要告诉你。不过现在,我有了那‘恒河沙数’功法,已经不怕了,就再也忍不住来找你了。”
无情轻轻摩挲着安宁的手,安宁没说,他就认为所谓“随时会死掉”是因为修炼了“非人”的武功。“那位‘姥姥’现在还跟着你吗?”
安宁摇摇头:“说是‘姥姥’,但我看她只是个小女孩,十岁都不到的样子,只是说话老气横秋的。就像忽然出现一样,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她也忽然消失了。我寻了好久,试了好多办法,都没能再见到她。”
无情拍拍她的手:“万物有道,看不到不见得是坏事。我就听说过很多小孩子小时候能见到‘非人’,长大后却见不到的事。”
“嗯。”安宁应一声。
见她情绪低落,无情想说些什么逗她开心,无奈平时从没做过这种事,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什么。好在安宁只低落了一会,眼睛忽然一亮,止住马车跳了下去。留给无情一句:“等我一下。”
无情掀开车窗的帘子看,见她竟是跑去道旁的林子里摘了一捧花来,不禁失笑。
安宁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捧着。”
无情伸手捧住:“怎么,想簪花?”
安宁继续控辔前行,从他手里拿了一朵:“才不,当零食。从这里吸,能吸到甜甜的花蜜。我们很小的时候,我就拿这个哄你玩,你很喜欢呢。”
无情也拿起一朵入口,舌尖一点甜味和唇边的笑一起扩散,“竟是这样么……”
安宁看他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无情目光柔和:“我……现在也喜欢吃花。还很奇怪,明明吃到嘴里并不特别美味,为何却总忍不住想吃。”
安宁笑开:“喜欢吃花吗?我做给你,我可会做吃的了。”
“好。”无情微笑着,心里有种暖呼呼的踏实感。
……
驱车往北边走,安宁算是知道所谓“四大名捕”交友有多广泛了。随便哪个地方,当地有名的武林人士,无情都能很快和人搭上话,得到有用的消息。
两天下来,安宁越发觉得武林和军中是两个领域。无情见她感兴趣,也愿意跟她多说些各处武林人士和势力的关系。每每收获安宁欣赏加崇拜的目光和赞扬,无情已经从脸红进化到可以心平气和的稳坐了。
现在,外面忽然下起雨来,两人干脆找了个客栈休息。安宁在研墨,无情在写信。
见她很沉得住气,无情道:“也不问我写给谁?”
安宁撇嘴:“我哪有那么笨。你一说那被周笑笑杀掉的连目真人是和‘南寨’老寨主一起创立山寨的老兄弟,我就想到了。周笑笑逃亡的路线可不就是去‘南寨’吗,加上他们除了连目上人之外,还杀了他一男一女两个弟子,很大可能是要扮成连目上人的弟子去‘南寨’避祸了。所以要写信给殷乘风和彩云,让他们小心防范。”
无情点头:“就是这样。”
安宁想了想:“要是不用咱们追赶,周笑笑和惠千紫自己就引着追兵往‘南寨’跑,那咱们岂不是可以往‘小雷门’赶路了?”
“还不行。”无情道,“你忘了还有尊‘大神’没露面呢。”
安宁自是没忘:“你说九幽?我就是怕他已经发现周笑笑不是戚少商,要掉头追杀,才急着想赶路的。”
无情跟她解释:“想的没错,但你不了解九幽老怪的为人。若他发现周笑笑误导了他们追捕的方向,那周笑笑一定凄惨无比。九幽从来不拿人当人看,落在他手上,绝对比死都不如。”
安宁道:“明白了,现在咱们还能收到有关周笑笑行踪的消息,官兵也还一个劲的往北边的‘南寨’追,那就说明九幽老怪很可能还没抓到周笑笑,于是咱们得继续跟,跟到九幽出来为止。”
无情赞赏的看她:“原本是这样,但是现在,我不准备这么做了。”他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这是御赐的‘平乱玦’,天下只有五面,分别在世叔和我们兄弟四人手中,功同‘上方宝剑’。见此令牌,各方官吏都会予以协助,必要关头还可先斩后奏,甚至调度军队。”
安宁将“平乱玦”拿在手上细看:“你不想追了,要用这‘平乱玦’……不,这是信物,你要用你自己做饵引九幽出来?”
无情点头:“九幽一共九名弟子,六个死于我手。不妨来赌一赌,看他是觉得捉戚少商加官进爵重要,还是来除掉我打击世叔重要。”
安宁倒是不怕,不过好奇:“跟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不想跟了?”
无情淡淡的道:“累了。”
“骗人。”安宁斜眼看着他,见他确实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自己猜起来,“难道是因为怕离‘南寨’近了,九幽会连‘南寨’一起灭掉?”
无情已经写完了信,折起来装进信封,“嗯,有这个可能。”
安宁听窗外雨声小了,起身去开窗户,微凉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深深吸一口:“唔……舒服!要是只下雨,不打雷就好……打雷?”
无情微微错开了目光。
安宁从背后抱住他消瘦的身体,“谢谢你。”
无情拍拍她的手:“不是不让我说谢,怎么轮到你就说的这么顺口。”
早上闪电一过,无情就明显感觉到她不对劲。雷声响起,更是整个人都微微发抖,要抱着东西才好些。于是无情榄她进怀里,等雷完全过去才放开。心里心疼的同时,也有些高兴。那般神奇功法在手的她竟也有脆弱的时候,高兴可以保护她了。
安宁站着,弯腰抱坐在凳子上的无情,这个姿势其实并不舒服,弯着腰,累得很。但安宁还是抱了很久。再往前走会经过朝廷设立的冶铁场,那里矿产丰富,每年春夏,雷也格外多,并且比别处声音都大。
“笨莫莫,对人好也要告诉人家才是,若我猜不到,岂不是浪费了你的心意。”
无情任她抱着,腰杆笔直方便她借力:“怎会‘浪费’,能让你少些惊恐惧怕才是目的。”
安宁道:“这样用心对人好,也不让人知道,你以后可怎么娶媳妇。”
无情无所谓的道:“长幼有序,总是要先嫁了你,才好轮到我。”
安宁身体僵了一瞬,脑子里出现的是苏梦枕那张消瘦的脸。再看看面前这个……“你怎么这么瘦,回京了非把你喂胖不可。”
无情当她害羞,“好,我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