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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恩一放我下来,我就狠狠锤了他一把。但尽管血都涌到了脑子里——换谁被别人扛在肩膀上,都会血冲大脑、胃被顶得生疼——我还是没有感到出离愤怒,顶多只是无力,还有不解。

“为什么?”我冲迪恩大叫,“你疯了不成?!”

然后萨姆抓住我的胳膊,说道:“冷静,乐乐,冷静。”

“或者把我们还没揪出来的游荡丧尸都招过来。”迪恩补充了一句,极大程度上让我像一辆哑火的车一样没了精神。

“我们为什么到这儿来?”我转过身,瞪着那个所谓的秘密通道入口——为什么又多了条密道出来?史蒂夫又是怎么知道的?

托尼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我压下这些疑问,生硬地说:“我们应该在那儿照顾托尼,等他能上路了,我们就回到山庄去,找那条出口通道。”

“你知道为什么。”当萨姆和迪恩都没有回答的时候,乔尔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心里很清楚为什么,你只是不能接受。”

我迅速转向他,开始感到了一丝愤怒。但乔尔半步不退,也丝毫没被我的眼神恐吓到。

“你什么也不知道。”我咬牙切齿地说,“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乔尔淡淡回答:“你的朋友被咬了。就算你们不杀他,几个小时之后他也会变成那种东西,然后一个接一个,你们就都会死去。但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现实,就请尽情耍脾气吧。因为如果一个人二十年还学不会这些道理,他这辈子也就学不会了。”

“托尼是我们的朋友。”萨姆说道。

乔尔说:“每个人都失去过朋友。”

“萨姆,你还和他说什么?”我心中突然涌起的恶意几乎让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他不过是个、是个机器!”

“乐乐。”萨姆按住我的肩膀,“别说了。”

我甩开他的手,“为什么别说?难道不是这样吗?他们只是NPC而已,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感到的每一丝情绪波动,不过都是0和1罢了。”

乔尔扬起眉,对萨姆说道:“你的朋友听起来有些词不达意。”我想他口中的“词不达意”只是“胡说八道”的婉转说法。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不是活生生的人,而他所谓的人生不过是其他人编织出来的梦,以供他人娱乐。

“我没有一句话是‘词不达意’的。”我无视萨姆警告的眼神,继续说下去,“你以为这些是真的?水电站、丧尸,世界末日?没有一样是真的!包括你!”到最后,我几乎已经吼了起来,因为乔尔看上去是那样无动于衷。

他淡淡说道:“随你怎么说吧。”

“这里只是个游戏场。”我的手在颤抖,但语气逐渐平静下来,因为我感到的不再是愤怒和以言语刺伤对方的冲动,而是一种莫名的悲哀,“你的女儿萨拉?你为了保护艾莉杀掉的火萤成员?都是游戏的一部分。哦,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了救艾莉都做了什么,我还知道你骗了她。你猜我还知道什么?我还知道你命不长久,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叫艾比的人,她会拿高尔夫球杆活活把你打死。”

“乐乐!”萨姆抓住我的肩膀用力一晃,语气严肃得可怕,“够了,别说了!”

乔尔浓眉下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脸上无动于衷的神色消失了,但仍旧面无表情。

“高尔夫球杆,嗯?”他喉音沉重地问道,“又是何方神圣告诉你我会这么死的?你们是什么新兴教派吗?”他看了一眼我和萨姆,又看了看迪恩,“你们可真是比火萤的人还要疯狂,至少他们还知道脚踏实地,解决问题寻求的还是科学手段。”

“你等着瞧吧。”我恶狠狠地说。

迪恩在我和乔尔针锋相对的时候始终一言不发,连萨姆插手的时候,他也是作壁上观。直到这时,他才开口,说道:“行了,孩子们,别吵了。”

乔尔扫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迪恩。”我不知何时已经因为这场不是争吵的争吵喘起了粗气,“别这么叫我。”

“那就别表现成这样。”迪恩挖苦地说,“我们有麻烦了,找别人的茬于事无补,还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我抓狂地举起双手,张口结舌了一阵说道:“你们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们背着我说话。我们究竟还是不是个团队了?队长让你把我弄过来你就把我弄过来了,然后扔下托尼不管。”

“你在哪儿又能帮得上什么忙?”迪恩反问。

萨姆推着他的胸口让他后退一步,低声说道:“别吵,迪恩。”然后回头看着我,遥遥伸出一只手,“乐乐,我是认真的,别再气头上胡说八道,我不希望你事后后悔。”

我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看得出,迪恩也在做相同的事。

“你们就是一伙疯子。”乔尔低声说道,然后大步朝来路走去,提高声音说道:“你的人我领到这里。这条地道撑死也只有十几米长,铁锹和鹤嘴镐就在我们上一次挖到的地方扔着。祝你们好运,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史蒂夫在远处说道:“谢谢你,乔尔。这就算告别吧。”他听起来很疲倦,并没有因为乔尔话中的火药味而动怒。

乔尔放缓脚步,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大步离开。

“史蒂夫!”我喊了一声,在黑暗中辨出他的身形,“托尼呢?”

史蒂夫身后当然没有人,但我还是使劲地看,不相信他就这么扔下了我们队伍中的一员。

“我们走。”史蒂夫从我身旁走过,没有回头,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波动起伏,“我们现在就走,赶在吸引下一次轰炸落到这里之前。”

我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史蒂夫已经走进了地道入口。迪恩“切”了一声,看了眼弟弟,说道:“轮你当保姆。”然后就追了上去。

我站在原地,苍凉地看着萨姆,想问他托尼是不是死了,但怎么也问不出口。这个问题要么没有答案,要么只有一个答案,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我想要的。

于是我闭上嘴,走到萨姆身旁,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们一同走进了地道。

乔尔说这里他和汤米只挖了“十几米”,这个估计过于保守了,要么就是乔尔压根儿不记得他们挖了多远。

这么猜想不无道理——两个人在深不见底的隧道里挥动酸痛的胳膊,用锄镐拼命挖泥巴的时候,对距离的估算又能有多准?

但走了十几分钟之后,我开始觉得,即便是估算误差,差这么多也太离谱了。

“我们走了多远?”我忍不住问道,在隧道的冷风中缩起脖子。

史蒂夫声音从前面传来:“不到一公里。”

“‘十几米’个鬼。”迪恩显然和我想到了一处去,“那些人都什么毛病?在地道里挖密道,还数不清自己挖了多远。”

我闷闷地说:“真正的问题是,史蒂夫,你是怎么知道乔尔和汤米挖了这条地道?也是他们告诉你的?”

“是托尼告诉我的。”史蒂夫的回答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但仍令我脖子和后背上起了鸡皮疙瘩。

在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托尼,只是默默地向前方的黑暗进发。

“如果避暑山庄那里地道才是这个游戏区真正的出口,”迪恩过了一会儿又说道,“那这里算怎么回事?”

萨姆说:“你听到乔尔的话了,是他和汤米挖的。”

“他们挖的和‘金带’挖的有什么区别?”迪恩又问。

史蒂夫说:“这才是真正的问题。”他听上去并无挖苦之意,但这句话说得死气沉沉、了无生趣。

这条“十几米”的密道,我们走了整整一天,走得饥肠辘辘、满身臭汗。洞口新鲜的冷空气逐渐被闷热的潮气取代,手电筒的光在粘稠的黑暗中就像淹死的鱼一样。

走到后来,我走不动了,萨姆就背着我走。我们一直没有停下,就像完成任务一样逃离身后的末日世界。

隧道里没有丧尸,也没有任何东西。我想这就应该叫做“服务区外”。即使连“金带”这样的公司,也有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这样的黑暗之中,又会滋生出什么东西呢?

“有风。”沉闷的一个又一个小时过后,史蒂夫突然说道,“我们离出口很近了。”

迪恩叹了口气,没了挖苦的精力,“谢天他妈的谢地。我想要一瓶冰啤酒,外加一个奶酪汉堡。”

“别说了,迪恩。”萨姆痛苦地哼了一声,把我往他背上又托了托,“我好不容易才忘记自己快饿死了。”

“你觉得我们出去以后会遇到什么?”迪恩问道,……“敌人?还是友军?”

萨姆反问:“我们还有友军?”

“提高警惕吧。”史蒂夫平静地说,“做好一切准备。”

我自认为做好了一切准备,却仍未想到隧道尽头竟然在一口井下。

井上是天,阴沉的天。

井外是个院子,茂密的树篱急需修理,一排架子上摆满了形状古怪的碑。再往前,是一座佛阁,阁前有钟,有鼓,有功德箱。

这里竟是个寺庙。

一座东方的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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