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玉折返回庙中,再次查看那雕像身后凭空出现的男孩时,男孩的身影早已不见。
她猜测,这男孩极有可能是刚刚幻境的操控者,亦或是同伙。
“妖神后人,你果然够厉害。不,应该说,是你体内的玲珑心厉害。”
天外之音又再次传来。
挽玉冷笑:“是人是鬼,是仙是妖,不要再躲在暗处了。有话面对面讲,岂不更好?”
挽玉话音刚落,忽而一阵强风刮来,一簇蓝光涌现在庙院中央,待光消散,一男子伫立在前。
此男子一身雪白的衣裳,上面还绣了两只鹤立云霄的翩翩仙鹤。与刚刚男孩的衣裳,无论是款式还是花纹,都一模一样。
挽玉可以确定的是,方才那名哭泣的男孩便是他所变幻的。
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精致,神情漠然,气质清淡的似是一抹远山清雪。
只是眉间一枚红色印记,魔气昭着。他好似是春日别苑之中,那一池血水滋养的白莲,圣洁又诡魅。
再仔细看,他的右脚脚踝之上,连接着一根下了禁咒的银色锁链,锁链的尽头,在那庙中,蜿蜒看不到尽头。
挽玉眼神伶俐,这禁咒一看,便是天界的手笔。
“有幸见得妖神后人。在下,阮禾。”
男子的话语回荡在空旷的山间,清音悦耳,温柔软云烟。
阮禾,这名字有些耳熟。
“你吃过我的满月酒。”
阮禾不慌不忙的说道。见挽玉眉头轻蹙,努力回忆的样子,他又帮忙补充一句:“水月仙境的境主阮君,是我爹。”
“哦——”
挽玉恍然大悟,忽然有了些印象,想起了些片段。
五千年前,东陵帝君带挽玉去水月仙境吃过一次满月酒。是水月境主阮君幺子的满月酒。
那时,挽玉还见过襁褓之中的阮禾。当时阮禾小小一个,还是个白嫩软萌,奶香奶香的糯米团子。
阮君境主有九个女儿,当时独独生了这一个儿子,最是宝贝的不行。办个满月酒,酒是酿了千年的龙鳞酒。宾客的回礼,每位一颗南海大皎珠打底。挽玉有幸见过阮禾光屁股时候,换的尿布是金丝镶边的。她生生被水月仙境的豪气给感动了。
阮禾阮小公子怎么说也该是一个被捧在心尖尖宠大的仙君,仙中龙凤,为何如今沦落到黑禾山,装神弄鬼,用编织幻境来发难众生。
“为何在黑禾山。你眉间的印记.....是入魔才有的吧。”
挽玉问了下去。
阮禾眼神淡薄,没有一丝人情味儿。他平静的说道:“我在天界时,去弑魔天牢中劫狱,劫狱不成便放了把火,将那牢狱烧了大半。天帝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只是将我贬下凡间思过。凡间时,我趁机修了魔。再后来,我硬闯天庭,又想劫狱,被天帝勒令困在了黑禾山,永生永世不得离开。”他说这些的语气,如同说了个“我上了个茅厕”一样无妨。
挽玉心里不禁赞叹一句:牛x.。
放火的事情挽玉也干过,之前烧过渡秋的炼丹房......但是敢在天界如此猖狂的放火,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她当上神时还真没机会干过。
“为何三番五次的去天界劫狱。”
挽玉忍不住想八卦一下,毕竟很少遇到和她一样狂妄的主。
阮禾道:“为了救一个女子。”
“天——”
挽玉顿时来了兴趣。能让阮小公子放火又入魔,那是怎样一个女子。
她想听,可阮禾却是不想再说下去了。
“能救我出去吗。”这明明是一句请求的话,却被阮禾说得有几分威严之感。
挽玉笑了:“凭什么。”
阮禾道:“救我出去,我此生为你效命。”
以阮禾目前的实力,加入司妖阁,必是锦上添花的。挽玉思虑片刻,道:“如何救你?”
阮禾淡淡一笑,若雪融化般清透:“毁了这座庙。你的实力足以。看到我脚上的锁链了吗,它连着那座破庙,它一刻不断,我一刻没有自由。”
挽玉道:“我还有一个条件,黑禾山以后所有的资源,为我司妖阁一派所用。你能替我做到吗?”
阮禾眸中闪过一抹亮色,他道:“黑禾山,我的地盘,以后也会是司妖阁的地盘。”
交易水到渠成。
挽玉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道:“都后退些,以免伤到你们。”
司妖阁的弟子们一个个乖乖的往后站了些,都想一睹阁主娘娘的风采。
挽玉凝神闭气,缓缓发动着妖神之力。此时的妖神之力,已是第四层的巅峰期,将天炸个大窟窿是没有问题的。
她手持簌离,已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待神力聚集完毕那一刻,她朝着破庙一挥,顷刻间,山脉震动,地裂三分,破庙被崩塌瓦解。
阮禾脚上的锁链随着破庙坍塌,也一起断裂了。
“阁主娘娘太厉害了。”
岁岁忍不住带头拍手叫好,弟子们被他煽动,都纷纷随着一起夸赞。
阮禾重获自由。他眼里没有多少欣喜之情,只是淡淡朝挽玉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桀骜少女,那眸中不惧天地的傲气,比他还要狂妄一些。
“你修得是魔道?”
挽玉问道。
阮禾抬头,斜看夕阳早已染红了大片天,他说道:“我修的是心魔。编织出一个个幻境,创造出你们心中的心魔。”
挽玉走到他的身边,说:“那你的心魔是什么。”
阮禾指着自己,说道:“我罪孽深重,现在的我就是我自己的心魔,我将一辈子困在这副躯壳之中。真正的我,已经死了。那个小男孩,时不时会从我身体里跑出来,他可能是我唯一仅存的良知罢。”
这话听起来有些难懂,挽玉却悟出了一股无奈和悲戚之感。
那个哭泣无助,右腿受伤的小男孩,或许是他内心唯一柔软存在的象征罢。落入地狱的人,怎能不沾染一丝黑暗。也怎么能不渴望自由。
阮禾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瓶药膏,是挽玉之前给他的那瓶。
“你知道吗,路过庙里的人,除了你们,都被我杀死了。他们都不曾帮助过我。”
他的表情决绝,已是容不下世间万物。他叹息,沉吟:“明明是大好的一生,终究是过得荒唐了。”
挽玉看着四周遍地的残尸白骨,不禁后怕。她明白了,阮禾,是个疯子。
若她没有善心大发给他那瓶药膏,他是否会对她与弟子们下死手。
她自是可以应对,只是司妖阁的弟子们是否能逃出生夭就说不定了。
挽玉冷不丁的回头朝弟子们说了一句:“好妖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