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仔细想想,奶娘跟小世子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下手的机会太多了。王府里下人多是多,但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盯着奶娘吗?还不都是靠着对奶娘人品的信任!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奶娘的疏忽,也从炕上摔下来过。当时奶娘惊惶失措,给自己娘亲回报的时候,居然把责任推到另一个小丫鬟身上。那小丫鬟百口莫辩,被自己娘亲狠狠责罚了一顿。自己那时候虽然小,可是也把这件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跟娘亲偷偷说了,娘亲才把小丫鬟放了,后来找了个由头,将奶娘送走。
毅亲王转头看向窗外,盯着每一个奶娘和她们的孩子细瞧。
是啊,这种事本来是不会发生,或者是极不容易发生的。
如果真的要掉包孩子,一定要先把外面的孩子弄到府里来。
而一般大户人家,后院管得铁桶一般,连只不知名的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从外面偷偷摸摸带个孩子进来。
没有替代的孩子,掉包当然无从谈起。
而诸素素出的那个让奶娘把孩子一起带进来的主意,却无意中冲破了这个阻碍。
四个奶娘,一下子带进来四个孩子。
如果真的想要掉包,有了奶娘们的这四个孩子,第一个难题很容易迎刃而解。
不过,这四个孩子基本上比小世子要大一个月左右,如果真的要掉包,不是要找个跟小世子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吗?
听了毅亲王的这个问题,诸素素叹口气,道:“这就是这件事的巧合之处。有一个奶娘的孩子,明显是有缺陷的。他长得比正常孩子慢,而真正的小世子,很可能长得比一般孩子快。”
“每个人的高矮胖瘦都不一样,小婴儿也是如此。有的小婴儿长得快,有的长得慢。所以有的孩子胖得出奇,有的却像瘦猴精。”诸素素给毅亲王解释,“我猜,掉包应该是发生在十天前,我来给小世子检查过之后。”
那时候。小世子的一切数据正常,身高体重都长得飞快。
过了十天,身高没怎么变,体重却直线下降。
而据这些奶娘说,这十天都是徐奶娘带小世子。小世子这一阵子一直吐奶吐得厉害,经常哭闹不止。徐奶娘没法子了,今天才求王爷、王妃赶紧请郎中来给小世子瞧一瞧。
所以因了徐奶娘的话,不仅王妃和王爷,还有那些陪着打下手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先入为主,认为小世子是身子出了毛病,才瘦成这个样子。
毅亲王听完诸素素的话。瞳仁猛然缩了起来,他细细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个孩子真的不是小世子?那谁才是我儿子?”
诸素素苦笑。一个当爹的问自己这个外人谁是他儿子……
估计掉包这件事,只要能把孩子运进去。大概在深宅大院里面还是很容易的发生。
原因无他,因为这些做爹娘的,在孩子刚出生几个月的时候,大概根本就不认得自己孩子生得什么样子。
让他们渐渐记得自己孩子的样子。估计最快也要孩子再大一些,比如一岁之后。或者。如果孩子身上有明显的胎记,他们也许会有印象。
而这个小世子,诸素素记得,身上并没有什么显眼的胎记,甚至连后世孩子通常会有的臀部的青痕都没有。
诸素素知道是自己出的主意,给了掉包计一个最大的可能。
因为这件事最困难的就是第一步:把孩子运进去。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要瞒过众多耳目运到戒备森严的毅亲王府后院,从而达成掉包的目的,完全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让奶娘也带着孩子进来的话。
诸素素就道:“我已经跟青竹说了,让她封锁院门。然后稳住了院子里的奶娘和她们的家人。王爷看看要怎么做?”
毅亲王的两只手捏得骨节咔咔作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给我把孩子都带走!――带到东次间,把四个孩子都放在炕上,我挨个儿查!”
诸素素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拉开门走出来,诸素素对着院子里的人笑道:“王妃要赏赐大家,你们先去那边的偏厅等着。孩子先交给丫鬟,抱到东次间,王妃说要带着小世子过去瞧一瞧他们。好歹也是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就这样让这些孩子走了,王妃很不忍心的。”
焦奶娘、樊奶娘和乔奶娘兴高采烈地应了,把自己的孩子交到丫鬟手里,自己带着家人往偏厅里去了。
丫鬟婆子们抱着孩子往东次间走去。
只有徐奶娘和那位中年妇人对视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空旷的院子里,一块巨大的影壁将院子分割出前后。
在后面这个院子里,就只剩下假山旁边的徐奶娘和那个中年妇人,还有诸素素站在对面的台阶上。
过了一会儿,徐奶娘走到诸素素跟前,笑着行礼道:“诸郎中,我们在这里已经得了很多好处,实在不敢再贪心了。――王妃的赏赐不敢领。我家在长安城外,我婆母想早些出城,晚了城门下匙,就出不去了。还望诸郎中体谅一二,让我婆母先带着孩子回去吧。”
徐奶娘话刚说完,诸素素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徐奶娘的那个家人已经对诸素素行礼道:“多谢诸郎中了,那我们就走了。”抱着孩子转身就想走。
诸素素忙道:“哟,可别让我难做啊。我只是个传话的,做不了主的。你们就这样走了,若是王妃怪罪下来,我可是要担责罚的。”一边说,一边满脸笑容地走下台阶,来到那抱孩子的妇人面前,对着她伸手,“来。让我抱抱这孩子。我刚还给他诊过脉呢,真是个好孩子。”
那妇人有些迟疑地看了徐奶娘一眼。
徐奶娘忙道:“诸郎中,这孩子脾性大,休要吵着他。一哭起来没完没了,屋顶都被他吵塌了。”说话间,那孩子好像又哼哼唧唧起来。
诸素素坚定地伸出胳膊,从那妇人怀里将孩子几乎是“挖”了过来,紧紧抱住,道:“没关系。我们去东次间吧。”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孩子转身就往东次间走。
那妇人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森,看着诸素素的背影渐渐走远,突然大叫:“毅亲王府抢……”
咚!
叫声未完,毅亲王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身后的假山处冒出来。手里举着一块巨大的板砖一样的东西,从背后砸在那妇人的脖子上,将她打晕在地。
徐奶娘完全傻眼了,看着毅亲王杀气腾腾的赤红双眸,两腿一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毅亲王冷着脸走过去,手里的砖块再次举起来。往徐奶娘头上砸过去。
徐奶娘吭都没吭一声,额头上被砸出一个大包,也跟着晕过去。
毅亲王没有多说话,扔掉手里的砖块。袍子一撂,追上诸素素。
诸素素紧紧抱着孩子,满心紧张,听见那妇人的叫声。心里就知道不妙,她好像中计了。再回头。就看见毅亲王手起砖落,干净利落地将这两个人打晕了。定睛一瞧,扔在地上的,原来是一块比较规则的石头。
“这就是我的孩子?”毅亲王看着诸素素手里抱着的那个孩子问道。
诸素素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悄声问道:“王爷为何要……”朝那两个晕过去的女人努了努嘴。
毅亲王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你先告诉我,这是不是我的儿子?”
诸素素翻了个白眼,“应该大概差不多或者也许是……”
毅亲王冷哼一声,打个呼哨。
院门推开,大管事带着两个黑衣侍卫走进来,对毅亲王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毅亲王指着晕过去的两个女人道:“带走。老规矩,黑牢。”
大管事瞥见晕过去的一个人居然是小世子的奶娘,全身震了震,立刻明白出了什么大事。
“遵命。王爷放心,都交给属下。”大管事说完,往后一挥手。
那两个黑衣侍卫上前,从兜里取出麻核,塞到那两人嘴里,堵住她们的嘴,然后抖出一个巨大的布袋子,将两个人装了进去,扛在肩头,跟着大管事匆匆离去。
诸素素目送这两个人离去,知道这个世上,大概就再也没有这两个人了,微微叹口气。
毅亲王低声道:“这件事不能声张。不能让别的人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诸素素奇道。这两个人大逆不道,不应该狠狠教训她们,并且让所有人知道,从而以儆效尤吗?
不让人知道,怎能达到威慑的目的?
毅亲王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道:“若是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根本就说不清了。――你没听见刚才那女人叫的什么话?”
诸素素顿时想起来那个女人刚才叫的是“毅亲王府抢……”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只要脑补一下,就知道,她要说的是:毅亲王府抢孩子!
诸素素涨红了脸,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道:“这人真是会颠倒黑白!明明是她们要掉换小世子,居然能栽到王府头上!”
话一说完,诸素素就明白了毅亲王的意思,身上更是冒出一阵阵白毛汗。
“我们知道是她们起坏心,想掉换我的儿子。可是传出去,外面那些人不明真相的人说不定会认为是我们想仗势欺人,抢她们的孩子。再加上,我觉得这件事,不是这两个女人能够谋划出来的。――她们背后一定有人。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挑拨之下,就算是白的,也能给你说成黑的。就算你有理,也变成没理。不得不防。”毅亲王摸了摸鼻子,脚下将那块石头踢了一脚。那石头骨碌碌滚到院墙边上。
诸素素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毅亲王,深深地叹口气。――这就是差距吧。毅亲王这种人,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自己是走一步,算一步,完全不是应该一个档次啊……
毅亲王从诸素素手里抱过孩子。一边走,一边梳理自己的思绪,“这件事虽然有许多巧合之处,但也有不少人为的痕迹。我在想,也许背后那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掉包的计策能够成功。他谋划的,一直都是这个计策败露之后,我的反应。他希望看到的,是我大发雷霆,杀人如麻。闹得不可开交。他再躲在背后推波助澜,见机行事,颠倒黑白,很快全大齐都会知道,我毅亲王为了掉换自己有病的儿子。将可怜的奶娘一家杀光殆尽,并且夺了奶娘的儿子。”
诸素素打了个激灵,“……不会吧。”谁这么恶毒啊?用这些孩子的命,来给一个谣言做背书?难道有什么极大的利益,让他们一定要这么做?
毅亲王嗤笑一声,“你说,在一般人看来。是奶娘换掉小主子,还是主子杀奶娘、夺奶娘之子更可信?”
诸素素有些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不敢看毅亲王的眼睛。――若她不是身在其中,肯定会认为毅亲王府夺奶娘之子更有趣一些……
她记得在后世好像有个皇帝。据说就是用女儿换得别人家的儿子。
这样一想,毅亲王这边真是要百口莫辩,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更可气的是。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我儿长大之后。会永远有人认为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到时候,不仅离间我们父子感情,伤我的心,更伤兰舟的心。――幕后之人忒也狠毒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毅亲王已经是咬牙切齿,声音里充满刻骨的仇恨。
诸素素张大嘴。居然还有这样一层意思。――那谁会想着毁掉毅亲王的嫡长子呢?
大概只有一个人。
诸素素的脑子里冒出“太子”两个字。
她没有说出来,在手心里划出笔画,给毅亲王看。
毅亲王瞥了一眼,不置可否,跟着诸素素一起来到东次间。
东次间那个挡着隔板的炕上,躺着三个正呼呼大睡的婴孩。
毅亲王手里抱着襁褓,看了看这三个睡着的孩子,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孩子,无奈地摇摇头。在他眼里,这些孩子真的长得差不多……
和王妃比,他见孩子的时候更少。
毅亲王叹口气,问诸素素,“你看清楚了?”
诸素素低声道:“床上的三个孩子,我仔细瞧过,应该没有问题。不过,”顿了顿,诸素素又道:“若是王爷不放心,可以将他们在府里留上一阵子,等孩子大了,眉眼长开了,再细看看。”诸素素没有提出“滴血认亲”这个常见戏码,因为她知道,这根本不能拿来验证血缘关系。
唯一有效的验证亲子关系的法子,在这个世间根本就没有条件实现。
毅亲王冷笑道:“留当然要留,但是想留在王府?那是她们做梦!”
诸素素识趣地闭了嘴,没有去追问到底会“留”在哪里。
现在这个时候,她自身都难保,当然没法去关心这三个奶娘和她们的孩子。
再说她们没有尽到做奶娘的责任,当然要为之付出代价。
毅亲王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就对诸素素道:“去王妃那里。”
诸素素深吸一口气,跟着毅亲王往王妃的月子房里去了。
毅亲王抱着孩子进了王妃的里屋。
诸素素紧随其后,深深地低着头,两只手不断揉弄自己的衣带。
王妃刚刚还在阖眼假寐。
听见有人进来,她一下子警醒地睁开眼睛,“谁?!”
待看见是毅亲王和诸素素,她松一口气,笑着坐起来,“你们怎么来了?――咦,王爷抱得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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