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地区,荣家别墅。
“1963年,那时候我刚刚买了第四条船。因为船运业务开始逐渐繁荣,有客户十分着急想从我手里租船,我便想方设法买了这条船。”
“但是因为前不久才买了第三条船,彼时我手里资金不足,没有及时为这条船买入保险。”
行吧,说到这里,后面的剧情赵文牧已经大致猜到了。
这条船交付客户不久之后,就在海上遭遇风暴沉没了。
而且船舶沉没的主要原因是船员的违规操作。
船员清洗船舶之后,忘记关闭位于船首的进水舱盖,而那一日海上风浪卷起的波涛恰好足够没过船头。
船舶在海上航行的时候,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所以有时候船头就会没入水下,或者说没入高高的波涛中。
这是正常情况。
当然不是整个船身没入水中。
船头每一次没入波浪中,都会有几十上百吨的海水冲刷上来,巨大的水压将大量海水灌入本应密封的船头密闭舱中。
而彼时正值深夜,值守的船员没有及时发现船舶姿态已经逐渐变得不正常。
当最终发现问题的时候,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事后调查结果证实,当时至少有5000吨海水灌入船舶。
对于载重量12万吨的超级油轮来说,5000吨原本只是一个小数字,但那是针对货仓。
而不是船头隔水密闭舱。
这极大破坏了船舶的平衡和结构压力分布。
最终在大浪的又一次冲击中,船头跟船身直接断裂开来,整艘船以极其惨烈的腰斩之态迅速没入水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绝大多数船员都及时乘坐救生艇弃船逃生了。
或者说,对于一位船东来说,更值得庆幸的是,船舶当时是空舱的。
否则12万吨石油还需要他来赔付。
最关键的是,这12万吨石油对海洋的污染清理,将是一笔天文数字。
而不幸的是,船员都是荣氏船运公司派遣的。
“那次事故,船运公司被判定需要承担全部责任。”
荣仁一幽幽说道。
“最关键的是,公司没有其他船只了。虽然跟客户违约并不需要赔付很多赔偿金,却会给客户造成很大损失,毕竟没有船他们的业务就无法开展。”
“那一次我变卖了所有家产以及其他产业,你们伯母就连结婚戒指都给卖掉了,最后筹到资金新买了一条船交付客户,事情才总算过去。”
不得不说,荣仁一确实有魄力。
当时,他也可以选择违约,大不了赔点钱,相信这跟买一条新船的花费相比,绝对只是毛毛雨而已。
但是违约却会寒了客户的心。
人无信不立,尤其是一名商人,若是违约,荣氏船运公司的声誉恐怕再也难以恢复。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次事故荣氏船运也算是因祸得福,一下子得到了市场的广泛认可,货主们更加愿意租我的船了,甚至愿意预付部分资金。”
“有这部分资金,用它撬动汇丰银行的大笔贷款,船运公司才得以迅速扩张。”
荣仁一呵呵笑道。
古人常言吃亏是福,诚不欺我。
“荣叔叔,这都是您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大家,客户信任荣氏船运,可以放心大胆地跟您做生意!”
荣仁一妻子变卖戒指的行为让赵静触动很深,她设身处地想象了一下,若是赵文牧遭遇困境,她必然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来支持他。
“荣叔,荣家为什么这么积极减船登陆呢?虽然石油危机确实对航运业务有很大影响,但据我所知,环球航运在这之前就已经卖掉了很多船吧?现在为什么还要继续大规模卖船呢?”
70年代全球遭遇石油危机,因为某些地缘政治因素,石油大量减产,导致无数船只没有业务可做,长期停留在港口。
很多航运公司因此破产。
而环球航运在这之前就已经将大量油轮处理掉了,也因此几乎没有遭受太多损失。
事后回顾,荣家减船登陆的决策确实是无比明智的,但是赵文牧仍然十分好奇,荣仁一父子是因何做出这一决定的。
毕竟荣仁一半辈子都在跟船运打交道,突然大刀阔斧的抛弃船舶,这种剧烈转变必然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阿牧,环球航运前些年卖掉了大量船只,不瞒你说,原因之一确实是我和阿邦都预感到石油即将出问题,当时中东几国的矛盾愈发激烈,我在英联邦和漂亮国有一些朋友,事先已经得到风声,战争可能随时打响。”
荣仁一的“一些朋友”,恐怕段位都不会低。
因此在冲突爆发之前,荣仁一已经基本确定战争大概率不可避免。
基于战争不可避免的前提进行考虑,再结合漂亮国必然支持以色列这一立场原则,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漂亮国要和中东土豪交恶。
漂亮国的随从小弟们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要和土豪们交恶。
而中东的酋长们,没有能力在军事、政治层面报复漂亮国,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器就是石油。
这场战争跟石油危机必然是捆绑在一起的。
石油危机,必然导致船运萧条。
这一些列命题,自然而然,逻辑顺畅无暇。
事后证明,剧情确实是这样推进发展的。
这场石油危机促使英国开发北海油田,漂亮国重新开发本土油田。与此同时,亚洲、拉美都有油田相继投入开采。
世界对中东石油的依赖逐渐减少,越来越多的油轮被闲置。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沈弼取代皮特曼成为汇丰银行大班。”
荣仁一说完以后,手不经意地拍打着桌子,看向赵文牧。
赵文牧心领神会,大佬这是考教自己呢。
“沈弼新官上任,想要立威,要震慑住所有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拿捏住荣叔?”
他试着问道。
“沈弼一方面是想要立威,另一方面也确实不太看好船运业务。于是汇丰银行不再给我新批贷款,甚至明里暗里让环球航运尽快把之前的贷款给还上。”
这一次做出解释的是荣振邦。
他接着说道:
“沈弼想把父亲挤出汇丰董事局,奈何父亲抗住了压力,迅速变卖了油轮,还进一步增持了汇丰股份。”
“一定程度上来说,沈弼也是荣家的贵人,哈哈!”
确实,沈弼打压荣家的手段,反而推动荣家迅速远离石油危机导致的油轮业务萧条。
荣家,果然是背负着大气运的人家。
“荣叔,那为什么现在要继续卖船呢?环球航运现在手里的船不多了吧?”
赵文牧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