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罗丽仙境万物有灵,而此刻,周遭天地间无数声音蜂拥而来,编织成密密匝匝昏暗的网,铺天盖地将她笼罩淹没。
沈盈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要被冻僵了,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那些恶毒的语言如同利刃般切割着她的内心,翻卷出一片血肉模糊。
她感觉到镜在颤抖,这具身体的内部翻滚扭曲着如同熔岩,原本平静如同无毁湖光般的镜之力被这些话语和汹涌的感情所催动,黑暗滋长,平静的镜面被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55,隔绝镜对这具身体的影响。”她发出指令,眼神如同静止的水面。
接受指令的系统立即开始运作,镜的颤抖伴随着一部分黑暗扭曲的情感凭空消失,如同刚刚她脚下消失的冰雪,但沈盈袖依然能感觉到感情在身体里碰撞的回音。
说过的话无法收回,情感也不可能真的凭空消散,隔绝掉镜的歇斯底里,剩下的确确实实是她自己的愤怒。
沈盈袖抬起头,环视周遭空茫的大地,无形的声音依旧翻涌着,企图将她拖进绝望的深渊。
“我是镜,是叶罗丽仙境诞生的,拥有镜之力的仙子。”她开口,语气惊人平静。
“我的能力是复制,原本的东西是什么样子,在镜子里就是什么样子。”
四周的声音停滞了一瞬,依旧嘈杂,但却微弱了些许,而沈盈袖还在继续说着。
“镜子会碎裂残缺,会磨出裂痕不再清晰,会因为外力而扭曲,但镜子不会说谎,不论你们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镜子只是映出了你们的脸。”
声音开始变得慌乱,原本恶毒的语言不知道从哪一隅开始,泡沫般溃不成军。
沈盈袖踏前一步,冰雪依旧在她的脚下消融,她也仍是那张从他人处借来的面孔,可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的长发被月光照得褪成浅色,她的眼睛被月光下的冰雪浸没成冰蓝的颜色,就好像她从这里撕开裂缝,于是世界终于恍然惊觉,她从来都不是谁的假象,谁的赝品。
她是镜,她独一无二,她与众不同。
“所以我想请你们记住,如果镜子被你们的言语所扭曲,那么镜子里也永远只能映照出你们扭曲的模样。”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些恶毒的话语顷刻间如潮水般退去如泡沫般消散,一片空茫的冰雪大地上,只有夜风穿过。
沈盈袖不再理会刚刚发生的事,她低下头,对着因为接触到自己而融化的冰雪,面露难色。
“55,这是怎么回事?”
“呜……我只知道人类的热气接触到叶罗丽仙境的冰川会让冰雪融化,可我不知道仙子也会。”毛毛兔55安抚着还在颤抖的镜,实际上恨不得和她一起抱头哀嚎。
“原作里曼多拉就是因为镜子的盗贼体质被仙子们孤立……呜,我们不会被讨厌了吧。”
沈盈袖很想回它一句“你觉得呢”,但考虑到镜的心情,她决定对此保持沉默。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镜竟然主动开口:“冰接触到热度更高的东西就会融化,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我诞生于湖水,身上又带着属于森林的气息,这些都是比冰更热的东西。”
沈盈袖挑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只有想办法让气息和冰雪融合在一起,才能阻止冰雪融化。”
“可是前一世,孔雀就是因为复制了冰雪之力而被冰公主……”感受到镜再一次开始颤抖,55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这一次,仍然逃不开同样的宿命吗?
沈盈袖轻轻点头,伸出手掌,掌心汇聚起纯白的光芒。
“叶罗丽魔法,镜影万千。”
光芒化作千万缕丝线四散纷飞,水波散开化成镜面,镜中倒映着月光下的冰雪世界。沈盈袖将指尖点上镜面,一圈圈涟漪散开,镜面里无数冰花交绕飞舞的样子纯洁凛然得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只要她将手穿过镜面,这份倒映于镜中的冰雪之力就会为她所有,她可以用它为自己重塑一副新的身体,踏入冰晶川的地界,一路走向冰雪深处的宫殿,严寒和冰雪将不再成为她的阻碍,而是她双手的延伸。
可是沈盈袖收回了手,指尖在空气中划过的时候带起光点,如极光在夜空中缓缓下沉。
“叶罗丽魔法,镜影万千,千心结愿,不变誓言。”
她面对冰川,垂首,双手合十。
“我,叶罗丽仙子镜,将用此镜中映照出的冰雪力量重塑我的形体,以放弃从他人处得来的样貌,以冰雪之身踏入冰雪覆盖之地。”
“在冰晶川与这份冰雪之力的主人允许之前,我绝不会将这份力量挪作他用,我恪守我的誓言,正如此镜中倒映的事物千变万化,却从不扭曲。”
她的语速缓慢,一字一句的声音却仿佛与某个遥远而巨大的存在共鸣,牵引着整片天地的灵力为之一滞,无形光芒自她指尖所划开的虚空中汇聚成古老繁复的符文,凝结的那一刻,也见证着誓约的成立。
指尖重新点上镜面,镜中冰雪回应她的呼唤而凝聚,直至堆砌起纯白的少女身影,洛盈袖倾身,身体穿过镜面与那道身影重叠。
镜面霎时间化作光点四散,而被光芒缠绕的身影已经改换了样貌:她的发丝与衣裙都是冰雪一样的白,面容挑不出任何缺点也辨不出任何特点,甚至有些模糊,只有某些轮廓还能隐约看出几分孔雀的样子——那毕竟是她见过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脸。
洛盈袖踏前一步,足尖踏落的地面上冰雪不再消融,而是结出一重重霜花。指尖围绕的冰晶提醒着她,即使重来一次,“镜”还是得到了冰雪的力量。
可是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就算依旧身怀被仙境万物畏惧厌恶的“盗贼”之力,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编织着新的未来。
她抬起头,望着乘坐巨大白熊从远处的宫阙之中飞来,悄然降落在自己面前的银发女子,她的面容绝美而神情冰冷,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比冰晶川的冰雪还要圣洁凛然。
圣级仙子,位列灵犀阁阁主之位的冰公主,就这样降临在一位刚刚诞生的仙子面前。她坐在白熊高高的脊背上,低头审视着面前全身纯白的仙子,冰蓝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神情。
她开口,气息就像含着冰块一样寒冷:
“拥有镜之力的仙子,你怎么会知道‘神圣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