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正义凛然:“自是因为我发现汤出了问题。”
孙小兰还是不明白:“可是那汤不是呈上去了吗?”
按照锁春的说法,杜清檀先喝了那汤的,就算她出现身体不适,发现汤有问题,也来不及追回。
需知,汤会趁热送到御前,路上不会有半点耽搁。
一旦圣人将汤饮下,即便查明不是杜清檀下的药,她也不能全身而退。
毕竟就是她做的药膳,至少也是玩忽职守之罪。
杜清檀决定让孙小兰死个明白。
“哦,你说这个啊,呈上去的汤不是你们下了药的那一份,而是我另外炖的。”
她当时去了刘宦官的小厨房,不是帮忙,而是煮另一份菟丝子当归炖鸽子去了。
呈到御前的鸽子汤也不是雷燕娘做的那份,而是她从头到尾守着炖出来的另一份。
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这么做呢?
当然是黄女史给她传了信。
黄女史是白司药的心腹,孙司药不会使她办事。
孙司药早上当值,下午借口生病,让白司药替她上值,为的就是方便让白司药受到牵连顶罪。
黄女史跑来要羊汤,说是自己跑腿传信很辛苦,就是告诉杜清檀,现在当值的人换成了白司药。
这么敏感的时刻,突然换了当值人,由不得杜清檀不多想细想。
所以她借口去刘宦官那儿帮忙,另外准备了一份炖鸽备用。
等到熏儿莫名其妙跑来送衣服,她就更加确定那锅汤出了问题。
“我喝了那一口汤,上吐下泻,差点被搞個半死。”
杜清檀和孙小兰说道:“所以,我立刻向尚食报告了这件事,有人试图谋害圣人。而你们,就是谋逆者!”
只有她自己先中了毒,才能有理有据地怀疑并举报谋逆者。
也只有谋逆之事,才能支使得动这许多人互相配合着、演出这么一场大戏,引得孙家姑侄入彀。
孙小兰恍然大悟,杜清檀为了掰倒她们姑侄,不惜以身试毒,是真狠。
她们输得一败涂地。
圣人对待谋逆之人,可谓冷酷无情,相关人员都逃不掉一个死字,最大的幸运莫过于不要牵连宫外的家人。
孙小兰伏倒在地,又哭又笑:“你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的吧?”
杜清檀义正辞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人给我报信!我也不是未卜先知。
倘若你们不曾鬼迷心窍,铤而走险,自然不会走到这一步。既然做了,就要有死的准备。”
孙小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若能安逸舒适,谁想做这种事呢?你初来乍到,就要抢我的位子……
我若是失了位子,以后怎么活?我姑姑若是不能往上升,又要被人踩在脚底下……
我们离开家人来到这里,孤独终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要活出个人样么?”
杜清檀毫不同情:“自己心术不正,还怪别人太有本事?你活不出人样,不怪别人,怪你自己。”
白司药从外头走进来,冷冷地道:“孙小兰,你姑姑畏罪自尽了。”
孙小兰怔住,半晌,惨叫一声,一头晕倒在地。
白司药毫无所动,冷酷地看着杜清檀道:“此事既然告一段落,就赶紧去御膳房忙活吧!”
杜清檀捂住肚子:“下官中的毒还未完全解除干净……”
白司药毫无同情心地道:“我看你方才活蹦乱跳、得意洋洋,就不用装了吧。
若是还要再装,想必过几天去给波斯使者复诊的活儿也是动不得了,需要换人。”
杜清檀立刻跳起来往外跑:“虽然还没痊愈,但我愿意为了圣人鞠躬尽瘁!”
白司药淡淡一笑,和司正司女官寒暄几句,缓步离去。
几名司正司女官面面相觑,集体保持静默。
片刻后,在孙小兰醒来之前,有人低咳一声,说道:“听闻这位杜掌药,还未入宫之前就是个狠人。”
另一个人接话道:“你也听说了?据说太医署里的厨娘为难她们,弄了满是羊油和大蒜的胡饼。
她的婢女咬一口就吐了,其他人都不敢下嘴,为了不让厨娘说她浪费粮食,她面不改色地把婢女吃剩的胡饼都吃光了。”
“这算什么,听闻她在长安时,搞得她那悔婚的前未婚夫家破人亡。”
“啊,我还听说,她一言不合就拿刀砍人,把人腿都砍断了,还把一个人的子孙根都给切断了……”
“咦!”众人齐声惊叹:“好可怕!惹不起啊!不好惹!”
杜清檀在御膳房中忙得昏天黑地,实在撑不住了,才想偷个懒坐一会儿,一只月牙凳就被塞到了她屁股下。
以往最为彪悍、堪称厨房一霸的张厨娘讨好地看着她笑:“杜掌药累了吧?坐着歇歇。”
杜清檀受宠若惊:“啊,这不好吧,这是您自己的凳子……”
张厨娘笑得眉眼弯弯:“哎哟,不过一只凳子罢了,瞧您客气的,不坐就是不给我面子。”
“那……多谢了啊。”杜清檀为了不让人说自己不识抬举,只好坐了。
刚坐稳,又有人递了一块又白又香的热帕子过来。
“杜掌药,擦擦脸和手,瞧您累的。不接就是还记恨之前的小误会!”
是之前和她争抢过蒸笼的牛厨娘。
为了不让人说小气记仇,杜清檀只好勉为其难地受了这好意。
才擦干净脸和手,牛厨娘的徒弟就笑眯眯地接过帕子,自去收拾,不用她操半点心。
“啊……这……多不好意思。”
杜清檀话音未落,又有人给她递了一杯蜂蜜水:“口渴了吧?瞧您刚才出了许多汗。”
是之前因为嫉妒说过风凉话的吕宦官,这会儿白面似的脸上堆满了崇拜的笑:“您可真有本事,是这个。”
他对着杜清檀竖起大拇指,小眼睛里满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杜清檀尝了一口蜂蜜水,就没再喝了。
吕宦官紧张地道:“我这人小肚鸡肠没见识,不会做人,您不肯喝这水,是因为还生我气吗?”
“咳咳……”杜清檀低咳两声,试探地道:“其实,我只是想喝凉白开而已。”
吕宦官就和捡到钱似的:“我给您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