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王……杜清檀倒是知道这位。
先帝殡天之后,曾短暂地做了一阵子皇帝,后来因为表示要把天下送给岳家,直接被圣人给废了。
一贬十多年,母子再未见过面。
立嗣讲究嫡长,按排行算来,他始终是在宫中那位太子的前头。
圣人将他千里迢迢接回来,又在这种时候贬斥武氏子弟,就显得非比寻常。
也难怪武家人如此忧虑了。
然而,圣人殚精竭虑多年,立嗣之所以在武氏与李氏之间摇摆不定,就是担心自己死后,武氏会有灭族之祸。
且这些年里,武氏、李氏两族频繁通婚,血脉利益纠葛颇深,并非一时之间能够斩断。
杜清檀难得地就时事发表了看法:“不必太过忧虑,圣人高瞻远瞩,要相信圣人。”
武八娘显然没能听进去,强打精神转了话题:“小杜今日寻我,是有何事?”
杜清檀就道:“我想告几日假。”
壮实郎如今已然痊愈,老郡王夫妇身体安康,并用不着她日夜守着。
武八娘却是警惕地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杜清檀一瞧就知道,这是怀疑她要抛掉安平郡王府,另攀高枝儿了。
“托您的福,家里一切安好。”
她道:“是我想着,我能有如今的安稳日子可过,全靠上天垂怜。是以,想要尽己所能做一些善事。
我打算用四天时间,分别到菩提寺、阳化寺、万安观、嘉猷观外义诊施药。”
武八娘这才笑了:“每月给你的诊金,付完房租就没剩多少了罢?
又要花大钱修补书籍,养那么几口人,供你弟弟读书,族中人情往来开销也不少。
你有多少家底,就敢施药,既是做善事,花用算我的好了。”
杜清檀婉拒:“这次暂且不用,八娘若想施药,待我试探清楚后,您再来做。”
吊死在一棵树上是不明智的,且家中开销太大,光靠武八娘给的这一份诊金实在捉襟见肘。
她若无能力也就罢了,既然还有余力,就想多挣些钱,以摆脱事事被人拿捏的困境。
所以她虽是去做义诊,实际也是为今后开拓生路打算。
用武八娘的钱干这事儿就显得很不地道,也会为彼此今后的关系留下祸患。
且这段关系就真是,用得越多,欠得就越多,受的禁锢也就越多。
武八娘又仔细看了她一回,半晌才道:“你去罢。”
杜清檀行到门边,又被叫住。
武八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小杜,你若有难处,只管和我说,千万别往外头去想办法。万一所托非人,惹祸上身,那可怎么好?”
杜清檀坦然道:“八娘放心,我有分寸。”
武八娘又试探道:“要不,那屋子别给租金了如何?何必非得和自个儿过不去?”
杜清檀坚定地道:“八娘厚道,我却不能厚颜无耻占您便宜。该怎么付还怎么付。”
她也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咱们不是。”
武八娘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到底还是挥手放她离去,转头就和可娘道:“我对她还不够好么?怎地就是养不熟?怕是生二心了。”
可娘小心翼翼地道:“婢子瞅着,五娘不是那样的人。她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去做,现下,估摸是想凭本事多挣点钱罢了。”
武八娘怒道:“她想要钱,我说让她别付房租,她又不肯,倒是要怎么办?”
可娘知她心情烦闷,并不敢多言。
忽听门前有人哂道:“又乱发什么脾气?杜五娘爱财,却取之有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夸她,这会儿心情不好,就拿人家乱发脾气。”
武鹏举拿着一支荷花进来,说道:“我给你说,杜五娘这人天生反骨,你想用这些手段拿捏她是不行的。”
武八娘扔扇子去丢他:“就你知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要怎么办才好?要我说,杜五娘就是个冷心肠!”
武鹏举捡起扇子,给她搧着:“我来问你,咱们最早请她出诊,是为的什么?”
“当然是为了壮实郎。”
“壮实郎治好了么?”
“治好了。”
“你该不该付她诊金?”
“当然该了……不是……”武八娘叉腰瞪眼:“你来替她做说客的,是不是?”
武鹏举微笑:“人心都是难以满足的,壮实郎生病,你四处求医而不得,想的就是,倘若谁能治好孩子,让你做什么都行。
小杜帮你治好了他,你又因为和薛家赌气,生了多的心思。
那会儿还知道礼贤下士,现在诸事不顺,就想把小杜管起来,事事听你调遣安排。
她若不听你的,你是不是想再做点什么为难她?那么,我给你说,啥情分都没了。”
“鸡飞蛋打一场空!”武鹏举笑得喜气洋洋。
“谁是鸡谁是蛋啊?”武八娘去拧他的耳朵,气呼呼地道:“是不是她让你来的?这话你断然说不出来。”
武鹏举也不否认:“小杜还是很不错的,没坏心。”
“哼……”武八娘赶他走:“去去去,看到你就生气,屁用没有,只会帮外人说话。”
“我这是为你好呢。”武鹏举也不生气,笑嘻嘻出了门。
杜清檀还在那候着,见他来了就上前行礼:“有劳十一郎,我欠您一个人情。”
武鹏举笑眯眯地道:“客气什么?看在独孤的份上也要照顾好你啊。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我会尽力去做。”
杜清檀便道:“独孤怎么样了?我这许久没见着他了,都还好?”
武鹏举也是很无奈:“我也很久没见着他了啊。这小子,渺无音讯的,不是人。”
杜清檀点点头,带着采蓝离开。
采蓝担心:“八娘脾气刚硬,若为这事对您心生不满怎么办?”
“时时顺着也不见得就能都让她满意。”杜清檀平静地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多挣钱。”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都是退一步,进一步。
弱者再不有所坚持,就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采蓝有些沮丧:“婢子还以为,您能和八娘做朋友呢。”
杜清檀失笑:“别做梦了,清醒点。”
跨阶层的友谊不是没有,但是太少,不切实际的事少幻想为妙。